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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丫鬟回答道:“大小姐一早便画了,说是天渐渐热了,要为二小姐您做两身素色衣裳,只是家中的布料略厚重了些,又听说兴胜布坊从京城新进购了一批丝绢,便领了几个小厮去兴胜布坊了。”
江辞一笑,点头不语。
其实江笑和江辞并没有血缘关系,江笑的亲生父母原是江秋声的好友,可惜夫妻俩死得早,独留一个女婴在世,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起。
江秋声和虞秋月于是把女婴带回了家,怕她生出寄人篱下之悲,于是就给她起名为江笑,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隻当是自己亲生女儿,如此竟瞒过了众人。
若不是阴司梧桐,江辞只怕也不知真相。
上一世,江辞犯了夷灭三族的大罪,江笑也因此受了牵连,御林军抄家途中,江辞赠予江笑的龙纹玉佩被搜了出来,并传到了李承霖的耳朵里。碰巧江笑也是青阳郡之人,李承霖才知道江笑便是当年救命恩人的女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才肯冒着极大危险求皇帝为江笑改了宗籍。
江辞心下想道:我是一定要参加科考的,可这次万不能让阿姊受此牵连了,与其到时坐以待毙,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真相,让她认祖归宗,她就再也不是江家人了,以后不管是夷灭三族,还是满门抄斩,都不干她的事了。
未时三刻,江笑带着家仆回到了府中。
只见她莲步轻盈,走过假山石,穿过长廊,径直走到江辞的房间,见江辞垂首正看着惊鸿堰的设计图纸,便没有出声,隻悄悄走到她前面,轻轻地从她手中抽出了设计图纸。
江辞这才抬起头,惊喜道:“阿姊,你回来了。我正好有要事要和你商讨呢。”
“有何要事啊?”江笑这才打量起江辞的打扮,却是急忙地摇了摇头:“小妹,这不合规矩。”
“啊?”
“父亲过世不久,你我仍在守孝期,怎打扮得如此昳丽?若是外人见了,难保不会做文章,快快换下了吧!”
江辞这才反应过来,这一世父亲过世才一月不到,仍在守孝期内。她隻想着尽量还原娘亲当日穿着,却忘了这一茬,连忙致歉:“是我疏忽了,多谢阿姊提醒。”
江辞记得文昭张皇后过世时,皇帝悲痛异常,一道圣旨自千秋殿传出。
东越举国哀悼,天下人皆缟素,整个国境都弥漫着哭声。
就连边关之城青阳郡也被这沉痛气息覆盖着。
那时江辞方十岁,正是热衷于明艳光亮的时候,要她整日穿着素衣,她自然郁郁不乐:“爹爹,我从未见过皇后娘娘,为何要为她服丧呀?”
江秋声替她整理了下衣角,微笑着说:“阿辞,皇后娘娘贵为国母,如今薨逝,天下子民理应为她服丧。何况这是陛下的命令,君命不可违。”
“可孩儿不这么认为,既然皇后娘娘是国母,天下百姓都是她的子民。如今天下子民都要为国母服丧,农民搁置了农活,工匠丢下了手艺,坊市变得冷冷清清,大街小巷一律听不得欢笑声。这真的是为人父母希望看到的吗?”
“阿辞觉得如何?”
“孩儿以为,死者已逝,便是再大的排场再多的悲哀,她也不能再感知到了,与其死后无限铺张,倒不如在世时多些问候。再者生者固然怀念,可更应珍重自身。若生死不可更改,我等应泰然处之、坦然赴之。”
江秋声摸了摸她的头,笑言:“你娘亲当年也跟你说了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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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江辞卸了金冠花钿,换上了素衣。江笑便催促着江辞前去用膳。
江辞和江笑并肩而行,江笑开口问道:“之前你说有要事要和我商讨,是何事?”
江辞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阿姊,其实……你并非爹爹亲生,你的亲生父母是嘉州人。”
“我知道。”
“我说的是真的,爹爹说……”江辞原以为江笑不会相信她说的,便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可没想到江笑径直来了一句“我知道”,这句轻飘飘的“我知道”直接把江辞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堵死了,使江辞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江笑继续说:“我及笄的时候,爹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那你不打算认祖归宗吗?”
江笑摇了摇头:“阿辞,他们都已经死了,即使认祖归宗,也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我从未见过他们,是爹爹养育了我。我在江家,至少还有你这个妹妹,而你也还有我这个姐姐,如此,我们都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不过一个姓氏而已,对我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不,很重要。”江辞驻足,转过头望着江笑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既认真又严肃,而后竟毫无征兆地跪在了江笑跟前,仰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阿姊,阿辞求您,认祖归宗。”
“阿辞,你这是做什么?”江笑急忙弯腰打算扶起江辞,没想到江辞如同坐定的盘石一般,不肯挪动分毫,江辞又是习过武的,江笑动她不得,白费了番力气后,隻好作罢。
江辞面容坚定:“还请阿姊迁出江家族谱,前往嘉州认祖归宗。”
江笑双眉紧蹙,脸上表情又急又气:“阿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难道非要断绝我们的姐妹情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