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千回百转,似诉尽了千般愁绪万般委屈,听得卫李氏瞬间便落下泪来,卫景帮着她擦了眼泪道:“女儿和女婿回门的日子,哭什么?”
只是卫景的声线也带着些颤抖。
卫央看着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过去她都做了些什么?后来在烟县她无数次的后悔过,为何当初执意要走?被圈在笼子里当一只鸟不就够了么?好歹这个家死的人也只有她一个。
在她漫长的记忆里,卫景还蓄着一寸长的胡子,卫清总爱掐她的脸,师兄总会将她护在身后,在做错事时师兄会代他受罚,师父总喜欢笑着骂她“皮丫头”,后来他们都因为自己变成了一堆白骨。
师兄甚至被鞭尸,带着倒刺的长鞭打在他的尸体上,鲜血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城门口,其惨状难以形容。
听过往的商贩说,原先风光无限的沈公子,后来尸体拿席子一裹,直接扔到了乱葬岗,扔之前已经面目全非,那成为卫央时不时就会想起来的噩梦。
一旦做了那个梦,她就会整夜整夜的睡不过。
如今再看到他们,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她甚至不敢走近,想伸手揪揪爹爹的胡须也不敢动,手搭在半空中,眼泪摇摇欲坠,卫景看着都害怕,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央央,谁欺负你了?”
卫央摇了摇头,哽咽道:“爹爹,我想你们了。”
在她一个人去烟县的路途上,在一个人于烟县度过的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在听闻他们去世的消息之时,卫央无时无刻不在自责。
卫景也顾不得身份,抬头便瞪了眼提着礼品而来的郁良,心道:定是那郁良没照顾好他女儿!
郁良表示很冤枉,他什么都没做,几乎事事都顺着小姑娘,结果小姑娘回家是没告状,这委屈得欲说还休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昭告天下:我!嫁到了七王府!但我过得十分痛苦!一回到家来就想哭!他们给我委屈受了!
心里纵使觉得冤枉,但郁良也没敢说什么,只好默默地承受了这一个白眼,早在之前他就知道了,小姑娘在家中受宠的厉害。别说父兄,便是沈老对其也是听之任之。
卫央抽噎了一阵,抬起袖子擦了擦泪,这才道:“我就是许久不见你们,有些想了。”
卫清向来最受不得这种悲戚戚的氛围,总觉得下一刻便会有人去世一样,于是伸手在卫央的脸上掐了一把,讥笑道:“都已经为人妇了,怎么还哭的和只皮猴子一样?”
“皮猴子的哥哥是臭猴子。”卫央下意识辩驳,尔后吸了吸鼻子看向卫清,“大哥,你打算何时娶亲?”
卫清:“……”这话题转的猝不及防,他有点懵。
他手指微曲在卫央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莫不是自己一成亲便觉得天下众人都该成亲了么?我还早着呢,不急。”
卫央顿时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额头拉长声音哦了一句,扭头便和卫景道:“爹爹,你怕是还不知晓吧?大哥喜欢……唔……”
卫央话还没说话就被卫清捂住了嘴巴,尔后卫清不知从哪来掏出来一颗糖,直接扔进她嘴巴里,“闭嘴!吃糖!”
卫央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也开怀了不少,舌尖儿处都是麦芽糖的甜味,却还是冲着卫景使眼色,卫景立马会意,低咳了一声严肃道:“清儿喜欢哪家女儿?”
卫央啧了一声,“大哥若是再不下手,怕是就难抱得美人归咯。”
卫清瞪了她一眼,“要你管!”
“爹爹!”卫央冲着卫景撒娇,“哥哥骂我!”
卫清:“……”你现在都可以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吗?
但自小到大,和卫央吵架这事儿,卫清就没赢过。无他,卫央嘴甜,几乎家中所有人都站在她那一边,他常常觉着在这个家中作为需要传宗接代的男孩儿没有一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孩儿值钱。
原来,他一直都觉着女孩儿比较受宠,直到他看到唐太常丞家和这京城里的众多达官显贵家才发现,没有一家能把女儿惯成他们家这猴样儿的。
卫央冲着卫清扮了个鬼脸,卫清微曲起手指又要冲她额头弹去,原先卫清弹她的时候,卫央总能准确无误的避开,但现在她急需要一点疼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这些不是梦境,于是动也没动。
但没想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卫清的胳膊在半空中被郁良抓住,郁良面无表情道:“再这样打下去,王妃要被打笨了。”
卫清无所谓道:“本来也不太聪明。”
此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卫清根本没意识到和他说话的这人是他的妹夫,是这花朝国的七王爷,卫景不由得低咳了一声,心想这个儿子也太虎了,恨不得没生这个儿子,真丢脸。
卫清的脸色变了几变,尔后用了巧劲儿把自己的胳膊从郁良的手里抽出来,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讪笑道:“开个玩笑,央央从小聪明,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了。”
忽然被夸了的卫央:“……”
三岁就会背唐诗三百首的是隔壁家的唐姑娘!
恩典
卫府和卫央记忆中一模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改变,甚至她幼时淘气时在家中后院那颗大柳树上刻的“卫清真丑”都没有消失,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些血淋淋的记忆好像才是她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