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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来寻

 

沉来寻跟着宋知遇回到a市安置行李,又来到枫泊,可惜并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

她没有哭,抱着外婆的骨灰在灵堂坐了很久,宋知遇也在一旁陪了她很久,指尖捻着烟,未点燃。最后她实在是撑不住靠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闭眼前闻到他身上的烟草香,比安眠熏香还好用。

家里早已没有什么亲戚,连葬礼都不用举行,街坊邻居悲悯地说了句节哀,不久就变成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

“梁婆婆病了那么久,没治好,过去了。”

“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只可怜了那小孙女,没爹没妈的。”

“有什么可怜的,她妈之前卷了情人那么多钱回来,死了钱不都是那丫头的。”

“我看这次是个男的带她来的,她爸找到了?”

沉来寻沉默地站在墙角,坐在麻将桌上女人的尖细的声音传过来。

“谁知道是不是傍的哪家大款……碰!”谈话丝毫没有影响她出牌的速度,“跟她妈一样。”

“张姐,人家才十四岁嘞。”

“哎哟,你没看到那丫头长什么样?小小年纪就一副狐媚样,勾人得很。我听说现在大城市里的人,就爱这种细皮嫩肉的……”

沉来寻攥紧了手里的袋子,勒进手指里。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却又陡然停住脚步。

宋知遇在站在两步开外,臂弯挂着她的大红色围巾。

他不等她提问,便展开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微微弯腰,将围巾给她仔细带上,解释:“怕你冷,过来送围巾,顺便接你回去。”

他似乎总是觉得她会冷。

她语气硬邦邦的像个冰块:“我不冷。”

宋知遇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又问:“东西还没送,怎么往回走了?”

沉来寻咬着唇不答话。

似乎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下一秒垂在身侧的手被他牵了起来。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轻而易举地融化了她满身的冰霜。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

“是这家吗?”他指指身后的小院。

“……嗯。”

宋知遇拉着她走进院子里,嘈杂混乱的麻将桌顷刻间安静下来。

他们在被人打量。

即使垂着头,也能感受到那一双双眼睛,在她身上泼满污秽。

宋知遇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请问张阿姨是哪一位?”

刚才说话的女人局促地站起来,“是我。”

他将手中沉甸甸的袋子交给女人,“涟涟的外婆说您爱吃她老人家腌的酸萝卜,生前特意给您腌了两坛,叮嘱涟涟一定要送到。”

张阿姨脸色变了好几变,竟然在眼眶里挤了几滴泪来,“难为梁婆婆还惦记我,真是菩萨心肠!涟丫头也是又乖又懂事,以后一个人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你张阿姨,不要客气!你外婆在天上,肯定也会保佑你过得平平安安的。”

“是。”宋知遇不急不缓地笑着说,“外婆在天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得一清二楚。”

院子里的人闻言都面色各异,神色颇不自然。

东西送到,沉来寻片刻也不想多待,拉着宋知遇就要走。

宋知遇却没动,他握紧沉来寻的手,笑容和煦:“我是涟涟的爸爸,以后就会带她离开这里了,各位保重。”

留下张阿姨僵在原地,满院的人面面相觑。

回家路上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向来冰冷的手,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

沉来寻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是你外婆告诉我的。”宋知遇大步跨过一个水坑,回过身,两手夹在她腋下轻松地将她抱了过来,再牵起另一只还是冰凉的手。

她又问:“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宋知遇脚步顿住,他想起来寻外婆给他的那封信里提到过,这个名字的由来。

“出生时孩子一声没哭,孩子妈却哭得停不下来。于是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做涟涟,是哭泣不已的意思。”

沉凉不如意,也不愿女儿如意,一出生,就带着这样的名字。

涟涟,涟涟,泣涕涟涟。

来寻,来寻,无人来寻。

宋知遇静静凝视她片刻,抚上她皱起的眉头,莫名觉得这个动作熟悉极了,但又没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熟悉感。

“虽然我一直在国外读书,但外祖母年轻时是语文老师,逼着我背了不少诗词。”

“余清在林薄,新照入涟漪。”宋知遇说了一句沉来寻从未听过的诗句。

“涟涟,是水面上泛起的小波纹。”他赋予了沉来寻的名字从未有过的含义。

有风吹过他们跨过的小水坑,带起了层层的涟漪。

-

这些年来,宋知遇和沉来寻的关系虽然一直不冷不热,但他将沉来寻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

直到这一次,李芮和宋勉回国。

宋知遇抱着来寻出神,车厢内暖气开得足,来寻也睡得沉。

看来在学校里实在是太累了,明明刚刚还说想和他多说会儿话,可两人聊着聊着,她就没了声音。

等宋知遇低头一看,小姑娘已经睡了过去。

怕她着凉,宋知遇脱了大衣盖在她身上,将她裹住,又往怀里带了些,才发现她今天戴着的,是去年生日时他送给她的那条红色围巾。

白瓷瓶一般的小脸缩在柔软的围巾里,睡颜宁静。

宋知遇竟生出了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可惜这份天荒地老有些许短暂。

今天王诚又问了他打算什么时候将来寻送出国。

王诚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并表示十分认可:“确实是个好办法,法国那边的环境来寻也熟悉一些,你和来寻聊过了?”

宋知遇那时正提着水壶,给落地窗边的那盆君子兰浇水。

他不说话,王诚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继续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她出去?确定好时间,我也方便帮来寻办手续。”

宋知遇一时没有回答。

王诚给出自己的意见:“不如等年后?”

宋知遇神色怔怔地重复他的话:“年后……”

王诚观察他的神色,斟酌道:“过年还有两个月,如果你觉得太迟了不安全,那早一点也可以……”

“就年后吧。”他打断了王诚。

过了两秒,自言自语般,又说了一次。

“就年后吧。”

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

无论是他,还是来寻,有些事情,是逃避不得的。

这半年来,只要来寻在,他回到家中,总是能得到她的亲吻、拥抱、关怀。

即便是像现在这样,她睡得不省人事,也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化解他心里的冰霜。

明明是一个那么瘦弱的小姑娘,却好像真的成为了他的盔甲。

从前他总是觉得,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是家人、夫妻、恋人,也都是不依附于他人而存在的。

而现在,他真的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好像真的可以说,来寻是他的。

是他的私有品。

这样人的念头让他上瘾,却也令他害怕。

上瘾是因为自己的私欲,害怕是因为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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