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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么不爽有甚么意见,就起来亲口对我说,否则我就当你默认了,ok?託梦不算喔!你不是神明没有资格托梦。

抬头看看时鐘,姜珮已经离开一个鐘头,医生还没来。要继续等还是跑去找她?

不等了。

正要迈步离开忽然心头剧烈地跳了一下,炽热满胸。不是胸腔有毛病,是我的手───

我的手被某人握住。

缓缓转身一看,黎少白的眼睛睁开了。

「oooooooo……ygod!」

「欧个头啦,康海伦你真是太吵了。」他用力伸个懒腰,臭着一张脸说:「如果哪天我死掉了麻烦你去我坟前说话,搞不好能把死人吵醒。」

「你………你…………」我感觉自己眼眶湿了。

「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圣诞节……圣诞快乐!」

「还睡了真久。对了,我爸呢?还在美国吗?」

「早就回台湾了。他说那边的事统统解决完毕,以后不会再有任何麻烦。」

「嗯。」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像把所有不开心的杂质统统吐乾净了,然后笑容终于十分健康地浮在他脸上。

「小海………」

「怎么?」眼眶继续潮湿。

「谢谢你,这段时间是你在照顾我吧?」

「我和姜珮。其实我才要谢谢你,你是为了救我才摔下楼的。」

「才不是,那时候不是下大雨吗,地滑,地滑呀!」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脸颊,说:「咦?这是甚么?」。

「应该是刮鬍膏。我帮你刮完鬍子忘记擦脸了,呵!」

「帮我刮鬍子?你不会也帮我洗澡吧?」

「别问。」

我的脸忽然未经许可擅自发烫。

「你等一下,我去叫姜珮!她一定开心死了!」

正要跑开又被他拉住手。他用力一拉我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他顺势紧紧抱住我。我甚么都没说,就这样让他抱着,眼泪一直滴在床单上。

「小海,你有没有想过………」

「别说了。」

「让我说完!我喜欢你,小海,从幼稚园就一直喜欢你到现在。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必须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而且永远存在。这段时间我做了很多梦,梦见小时候的事,你扮公主,我扮王子………」

「不要再说了!你是姜珮的,你们应该在一起。王子和公主在一起才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王子不应该喜欢另一个王子!」

我用力推开他,瞪着他说:「马的一醒来就这么欠揍。你知道上次跟我告白的人多倒楣,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吓到尿裤子!」

扮完鬼脸我就立刻逃出病房,一口气奔到一楼,还没到大厅就听见悠扬的钢琴声。

大厅内聚集了好多人。中央是笑容洋溢的钢琴家正在演奏巴哈的轻快曲子,围绕着钢琴有许多小板凳,坐着许多穿病号服的小朋友。最外圈密密麻麻站满了围观群眾。我仔细搜寻着每张脸,不久就找到了她。

───她听到少白醒了会有多开心呢?每次她凝视着沉睡中的他,那双眼睛简直灵魂洞开,那眼神诉说着最纯粹最完美的爱情………她会飞奔吧?

在人群中缓慢移动,逐渐靠近她。她的头侧歪美丽的三十度角,聆听着钢琴曲,是一向略带冷漠的无表情。但和从前不同,打从少白出事到现在她的眉头经常微微蹙着,在淡淡的表情抹上一层淡淡的忧鬱。等一下她的眉头就要松开了。

───珮,少白,你们两个小朋友一定要幸福喔!

要成全他们,我非退场不可。前些日子我已经向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递交留学申请书,丁教授还帮我写了推荐信,甚至亲自打电话给那边的院长大人。虽然我没有参加丁教授主持的科研计画,也没打算留在国内当他的门生,他依然热情的帮助我。看来他并不是那么现实的人,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学阀,而是真心为学生着想的老师,因此我决定以后不要再叫他丁春秋了。

她就在前面三公尺左右。站在人群中,像一群杂草中唯一盛开的鲜花。无论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我这辈子从没见过比她更美丽的人。

一点五公尺,她看见我了。

虽然眉头依然微蹙着,他还是送给我一个甜美亲切的微笑。笑吧!待会儿就有得笑了,你这一生都要被笑容填满,别再蹙眉了。

忽然有人挡在我和她之间。这男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夹克、破旧的牛仔裤、一头乱发,全身散发着野兽的气味,与优雅温馨的演奏会场格格不入。

「借过一下,谢谢。」

这人完全没理睬我,竟然往姜珮身边踏出一大步,几乎贴在她的身上。

「喂,先生,可不可以让一让?」

我正要伸手拍他的肩,就看见姜珮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注视这人。

「………小宝?」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太快,快得让人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我只记得那人闪身离开时,珮的腹部开了一朵大红花,红得无比颤慄,映衬着淡黄色的裙子格外鲜艳刺眼。

周围的人群尖叫、狂奔、溃散,所有的东西都在崩解中,彷彿不停旋转的万花筒里的荒谬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唯一没变化的只有呆立的我和倒在地上的她。

所有的不幸不是都过去了吗?坏人都死了,眼泪流尽了,少白也醒了,再也没人会来伤害你了。

良久,我蹲在她面前,紧握她的双手。

「珮………别怕,这里是医院,马上就会有医生来救你………」

她的意识正在迅速远离,眼神空洞地看着我,或者不是看我。

「别睡!小白才醒过来你又要睡了!不可以!不可以啦………」

「他醒了?」

「是啊,他醒了。」

「他在哪?我想见他………」

「珮!不要死………不要…………」

「抱我………少白…………」

「珮………………」

珮………

结束了。在那年的圣诞节,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在那年的盛夏相恋,同一年冬天结束。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无法爱上别人。

有人用「刻骨铭心」这句话形容爱情。

在骨头上雕刻,腐蚀到心脏,只有强酸或利刃之类恐怖的东西吧!

难道爱情也是这样?

有些事,一辈子试过一次就够了;有些人,爱过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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