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
不愧乃高等御医啊,前前后后讲得一清二楚,想必连自己女扮男装也知晓,忍到现在才摊牌,真是稳得很。
她紧了紧玄色斗篷,半落长发飘扬,整个人愈发像个鬼影,转过头,只有那双细长眸子碾碎了星辰,嘴唇轻张,如画五官才动起来,多出丝人气。
“丰御医既然都知道,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笑容浮在脸上,笑意却湮灭在眸中,轻蔑地:“纵然你都明白,那又如何?”
缓缓起身,踱步在亭中,语气悠然,“你是来警告我,以后要变安生点,还是想与我做交易,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或是单纯有求于我?不妨说出来听听。”
她不相信她无所求,若忠心与楚月,早该把自己供到朝堂,居然大半夜跑到跟前费口舌,还不是心里有鬼。
只不过她不清楚而已。
“丰御医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天下奇珍,高官厚禄,或是人命。”
猛地顿住,心内嘀咕,对方似乎什么也不缺。
丰抒羽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人家在和自己谈条件。
忽地笑出声,她也太小瞧她。
“我要的东西可难了,主使想好再答应。”撩起袍子,站起身,四目相对,“适才主使说人命,可巧了,我们做医者的天生都喜欢命呐,譬如主使的命。”
空气凝结,承欢眉头一蹙,得寸进尺啊,和自己开玩笑。
要杀便杀,千刀万剐不过那点破事,若不是心里牵挂玲珑,哪至于受人牵製,心里早就压抑难耐,恨不得对方把她告到御前,来个痛快。
只要不连累妹妹,根本无所谓。
“我的命——”冷冷道:“想拿就拿走吧。”
不过是条命,反正自小也不属于她,直接了当终结,总比活着受折磨强。
承欢坐回美人靠上,一隻手无力地搭在栏杆上,又变成了副深夜里静止的画。
风儿卷起衣袖,花灯缭乱暗影,已是盛夏,身上还披着冬日斗篷,孱弱身体仿佛蜷缩在衣服里,让人瞧着可怜。
丰抒羽轻轻喟叹,忽地心里升起一种莫名情绪,不知不觉开始埋怨自己,都说医者父母心,何尝不是种牵绊,她若能把心一横,对面人的生生死死又有何关系。
可偏偏狠不下来。
隻得故意清嗓子,垂首而立,瞧着暗灼灼的地面发呆,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才闹腾一下便没了气焰。
承欢眼梢瞧着,觉得有趣。
“怎么,改主意了,我的命你又懒得要啦。”故意摇头叹气,做出满脸悲凉状,“其实你想杀我还不容易,随便药中动点手脚,以丰御医的本事,根本无人能知,难道还要来告知一声,好让我走的明白。”
“在下是御医,不是杀手。”
她也来了气,平白无故让人揶揄,真当自己万事都能忍。
遂哼了声,御医世家,官袭一品,本就生来尊贵,那股高傲劲一下便抖落出来,“主使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来自然有我的道理,明人不说暗话,你的病我会治,但也需你自救,我劝主使还是有空多多保养,少干些伤天害理之事,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小儿皆知。”
说罢拂袖,脚还没迈出亭子,却听身后人轻笑,“大人这讲得有趣,你倒不如告诉我,什么叫做不义之事,莫非大人觉得不义便是不义,还是这天下有个条条框框的本子。”
她起身,灯火下只能看清那双幽魂般眸子,嗓音暗哑,“丰御医,你可千万别忘了,即便是忠君报国这一条,我也与你不同。”
对面倒吸口凉气,字字句句飘在耳边,中气不足,讲得还清楚,简直和个鬼一样,自己也是走火入魔,干脆让她死了算啦。
心里这般琢磨,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回事,“主使,你是不是有点恨自己啊?”
承欢一愣。
看人家又走回来,面对面站定,若有所思,“两国交战,官场倾轧,在下又不是没见过,好像主使这般搅弄风云者,并不是第一个,势必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但凡此种人物,必会行事小心,仔细隐藏,不能全身而退,也想求个全尸,而主使所作所为——损人不利己,下毒者先服毒,实在让人费解。”
“我服毒是不得已!”被戳到痛处,眉宇掠过凌厉之气,隻觉血液倒流,嘴唇都被咬出红痕,“你不明所以——休要胡说。”
“是吗?”轻蔑一笑,想在她面前谈药理,简直班门弄斧,猛地伸手,一把拽住藏在斗篷下的手腕,顺势一拉,对方便跃入怀中。
“丰抒羽,大胆——”话还没说完,一阵甜腻散在舌尖,她给她嘴里放了东西,惊恐道:“什么!”
“你都不怕死,管是什么,咽下去就好。”
丰抒羽一手放在她手腕,一手环住细腰,真细啊,瘦得稍微使劲便会碎,心里又揪了揪,没办法,身为御医见不得人受苦。
缓缓道:“这是救命丹,保你性命,即便深中剧毒也能活,但我只有三颗,如果你再服毒,必死无疑。”看对方一脸茫然,隻好继续解释:“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番子隐去腺体的药根本无毒,是你暗中给人下毒,自己也服用,我不知道你是给谁下毒,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自己吃,但无论如何,命最重要,望你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