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
“天子也是人,哪能从早干到晚。”承欢挥挥手,便有小太监迎出来,遂躬身道:“侍郎自己进去吧,我不方便跟着。”
上官玉林应声说好,随侍从往里走,先被带到侧殿,进屋坐下,小太监奉上热茶,燃好香炉,才慢慢退下。
她抿口清幽白茶,六神才算归位,静心寻思,今夜这事未免唐突,至少应该先探天子口风,不能听承欢一面之词。
可惜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一介凡夫俗子,听到求之不得的事,顿时意乱情迷,早把素日沉稳抛之脑后,糊涂得很。
高官厚禄不足为贵,但有关十公主——想起来便心口跳。
面红耳赤,又琢磨起对方是否愿意!
下嫁一个女子干元,在楚月也不算新奇事,但乐姚上次婚约就被人所迫,差点铸成大错,她不想她重蹈覆辙,何况人家心悦之人乃镇国大将军。
叹口气,难免纠结。
想得焦灼,身上也发热,四肢不经意间全是细汗,掏帕子擦额头,笑自己竟会紧张成这副鬼样子。
当年状告上官衡,她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呐。
少会儿,瞧见冷霜檀缓步来到屋内,玉簪挽住发髻,青衫裹身,笑着落座在贵妃榻上,言语温柔:“爱卿深夜来访,不知何事?”
果然如承欢所说,天子明知故问,她起身施礼,“陛下,臣深夜来访,打扰陛下休息,实在该死,臣——”
猛地噎住,腾然间隻觉思维混乱,双手无力,耳后腺体如撕裂一般,又出了浑身冷汗。
心口狂跳,隻得强迫自己冷静,再去看对方的脸,面容逐渐模糊,恍惚如若梦中,终于意识到不妙,一个趔趄,晕过去。
中毒——香里有毒,那浓重的香味曾经闻过,在摘星楼!
上官玉林不省人事,待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贵妃榻上,身上依旧潮热阵阵,腺体不停散出信引,满屋皆是海棠香。
她勉强坐起,一步一顿走出屋,偌大偏殿却空无一人,松松衣领,任夜晚凉气吹在皮肤上,方能得到短暂冷静。
有人给她下毒,承欢或天子,也许根本由陛下授意承欢来做,因为自己知道太多,杀人灭口。
可杀人为何用这种毒,她在摘星楼闻过,明显是苏涅辰与乐姚中的情毒,没理由啊——若自己能找到一个坤泽,温存一夜,岂不是还能活。
杀人用情毒,实在太傻。
再说枢密院解决一条命还不容易,非要把人弄到太极殿,此地无银三百两。
思绪越来越混乱,迷糊中瞧见拐角处,一间小屋内有灯光闪烁,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夜深人静,听得见细声细语,传入耳内。
“主使,你也太费心了吧 ”
声音熟悉,竟是天子与承欢!
她心惊肉跳。
“陛下说的什么意思,奴不明白。”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奴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
沉默,紧接着一阵狂妄笑声,暗夜里阴森森,直击心尖。
冷霜檀从玫瑰椅上起身,踱步至跪在地上的承欢面前,冷冷道:“承欢,你跟我多少年啦?十年,哦不,十二年——可惜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改不了番子的贱性!”
俯视地面,看眼前人胸口剧烈起伏,轻蔑至极,“你想毒死我,用所谓翰林院的药茶,以为没人能知道?故意杀死龚逸飞,放风出去乃枢密院所为,令我与御史台不合,今夜又巧舌如簧骗来上官玉林,驱散众人,香中下毒,想让我与她春宵一刻,天子大婚前与梵龙王爷之女□□,还在太极殿中,刑部尚书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对不对?”
边说边笑,声音却是寒冷入骨,“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啊,不过嘛,我也不意外,所谓各为其主,你倒是忠心。”
顿住脚步,滕然回头,伸手挑起对方下巴,看到一双无所畏惧,誓要寻死的眼睛,是呀!身份暴露,自然活不下去,忽地温柔起来,“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可以饶你一死,只要主使聪明,说出还有多少番子的密探在楚月——”
承欢不语,晓得大势已去,牙缝里哼了声,“事已至此,何必多话,我只有一件事弄不明白,既然你早就觉察我的身份,为何等到现在才下手!”
“当然是留着有用啊。”
一语落下,她心尖如被猛击一拳,腾地张大眼睛,“你,你——”双眸混乱,像看着个怪物似地,惊恐万分,失声大喊:“你居然,居然利用我传密报,明知我会把苏涅辰的战报传到边境,你——存心让苏涅辰死!”
冷霜檀又坐回椅中,抿唇讚叹,“好聪明呀。”
“那是你的将军,你的子民,你,你的妹夫!”
“又如何——”唇角甚至噙着一丝笑意,平淡语气仿若唠家常,“天下只能是冷家的天下,苏涅辰权势衝天,早就不能留。”
“你杀了镇国将军,就不怕边境沦陷,江山不保。”
冷霜檀笑出声,“怎么,我看上去如此傻吗?历经上次一战,你们早就是强弩之末,即便没有苏家,我楚月也应付得来,你还是少操心吧。”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