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
皇家陵墓伺候的都是下人,还有谁能值得公主来瞧,侍女满眼疑惑,“公主能不能明说!奴婢不懂。”
“你啊,素来机灵,自从寒艳嫁出去,仿佛丢魂似地,呆呆的。”语气埋怨,脸上却是笑意,“我最喜欢听的戏,不在梅边在哪边啊?”
“不在梅边,在——”暖莺跟着重复一遍,忽地哦了声,恍然大悟,“在柳边!公主要去瞧柳妃!可她不是住在长春宫,怎么换地方啦。”
柳妃自从先皇去世后,一直被软禁在离春陵不远的长春宫,可没过多久便得了失心疯,整天疯疯癫癫,天子才下旨迁入春陵,那里有医官可以看护,也算为先皇守陵。
暖莺此等宫女,自然不清楚。
十七公主叹气,“等见到人,你就知道了。”
绕过几个园寺吏舍,顺着手工作坊向前,陵园令携仆人慌忙来接,霜雪并不下车,嘱咐马夫传话,今次隻为看柳妃,不必兴师动众。
陵园令得旨,亲自驭车长驱直入,穿过守陵侍女居住的园省,来到处独门小院,恭恭敬敬朝车内施礼,“殿下,柳娘娘——就住在里面。”
十七公主方才走下来,掀起娟纱帷帽一角,瞧见两三间破屋子连在一起,大冷的天,窗户上糊的纸却残破不全,随风呼啦啦荡着,再看面前庭院,更是杂草丛生,哪像人住的地方。
不觉柳眉倒竖,压着气道:“何大人,柳妃乃我父皇生前最宠爱之人,你这样怠慢与她,莫非不把我皇家放在眼里。”
园陵令吓个半死,圆滚滚身体噗通跪下,“公主恕罪,这个——原不是臣能做主,乃玖儿公公吩咐,臣琢磨,肯定是陛下的意思。”
“胡说!”霜雪冷笑一笑,轻蔑道:“天子素来孝顺,怎会不善待先皇所爱之人,必是你们这帮办老了事的疏忽,如今被逮着了,还要彼此推罪。”
圆陵令浑身直打哆嗦,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还能找玖儿公公对嘴不成。
“公主息怒,臣马上就给柳娘娘换个好地方。”
说罢起身便要吩咐人,霜雪给暖莺使眼色,对话会意,走过去拦住,轻声细语:“大人不必忙,殿下今天来看柳娘娘,念的是私情,你尽管往屋里多放几个丫头,别让娘娘饿着冻着就成。”
园陵令忙不迭应声,晓得这是警告自己不能多话,他在这个位置已久,前后领着近五六千人,每年俸禄纳贡都不少,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俯身接话,“微臣明白,屋里伺候的丫头叫做银碟,最是个机灵人,殿下隻管进去说贴己话,臣也会在外面守着。”
公主满意地点头,支会侍女赏了颗海珠子,抬脚迈过院门槛。
里面的银碟听到动静,立刻放下盛满黑乎乎汤药的瓷碗,起身来接,也不晓得是谁,只看通身的气派,就知难惹,跪下不敢说话。
暖莺挑开帘子,迎面一张磨得没棱没角的束腰方桌,配几个高矮不齐的小圆凳,不知何时打翻的饭菜,残羹冷炙黏糊糊沾了一圈,再往上看,桌边连套像样的茶具都不见,唯剩一个破口瓷碗,腾腾冒着热气。
侍女瞧着都心酸,何况十七公主。
柳妃盛宠时与她不错,左一个公主右一个公主叫着,又与母亲连姓,当初和涅辰的婚事还是对方保大媒,以往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扔个玛瑙翡翠玩儿似地,却不想沦落至此。
她心里越发难受,走到里间榻上看,才叫个心酸难耐,好好一个绝世美人披头散发,怯生生躲在满是补丁的被子里,瘦小双手紧紧抓住半边,哆嗦着捂住唇,此时魂不守舍地看向自己,一边发抖一边往里移。
霜雪怕激着她,先笑了笑,索性摘掉帷帽,轻声唤:“柳娘娘,你看看我,我是霜雪啊,你不是很喜欢叫我雪儿。”
对方垂下头,呜咽着不吭声。
公主又往前几步,更加温柔,故意玩笑道:“柳贵妃,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咱们以前都喜欢听戏,只不过我那会儿没出阁,看不成,还缠着你给我演呐,你打死都不愿意,哎呀——现在可不同啦,弄得和真的一样。”
眼前人照旧无回应,隻呆呆地傻哭。
外面跪着的银碟小心翼翼接话,“两位贵人,不瞒你们说,柳娘娘自从来到春陵就由奴婢伺候,一直都是这样痴痴傻傻,从不开口,问得急了,就会哭。”
霜雪禁不住叹气,好端端一个人哪会成为这副样子,背后还不知藏着多少事。
可此情此景,根本问不出来。
遂转身来到屋外,目光落到仍跪着的银碟身上,忽地问:“你何时来的春陵啊?”
小丫头可怜巴巴地回:“不记得,从小就在。”
暖莺一边插话,“殿下不晓得,这里守陵的侍从奴婢多,坤泽干元不少,不过等级都太低,私底下难免出乱子,奴听说有些直接生出孩子,自然不敢认,干脆偷摸养着,还有住在附近,穷乡僻壤的人家,孩子没钱养,尤其女孩子,便直接扔过来啦,总归能留个活口。”
十七公主养尊处优,并不了解底下的门道,听着挺有意思,好奇地问:“你叫银碟是吧,看着年纪不大,有属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