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
天下哪有无辜之人,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霜雪再次闭上眼,任泪水簌簌而落,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为母亲而哭。
她终归抛下了她,一国之母与人私通,从开始就该预料到结局,半点儿也没考虑过自己的孩儿。
屏气凝神,待再睁开眼,却有了冷淡如霜的神色,泪仿佛也瞬间干涸似地,坚定目光朝向对方,利剑一般,“夫人珍重吧,我就此告辞。”
她抬脚就走,白瑶卿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此时此刻哪有资格拉住对方,忙转过身,将两盘糕点放到鸡翅木食盒里,交给进来的暖莺。
侍女不明所以,瞧公主脸色不好,寻思都是老相识,有何事大不了,故意打圆场,“哟,夫人又做了牛乳月饼和藤萝糕啊,正好中秋,真应景,我们殿下最爱这口。”
白夫人笑笑,眸子看向霜雪的背影,略提高声音,“不过几份甜品,你们府上多的是,民妇还要多谢殿下,今夜来看我。”
十七公主没搭理,不用回头也知身后人仍是副气定神闲的神色,她用假毒药来试她,没准人家一看就猜到。
千年的狐狸,哪能怕人。
轻柔声音穿过厅堂,飘入站在门口的风翘耳旁,牛乳饼,藤萝糕,全是玲珑心尖宠,寻思能不能从公主手中讨两个,但暖莺说得清楚,也是殿下最爱。
要不干脆向这位白夫人求,反正也被发现,没理由还端着。
趁侍女扶暖莺来到院中,风翘故意顿了顿步子,向白瑶卿一拱手,“夫人,在下有个唐突的请求,不知夫人能不能答应。”
没等对方回答,先一股脑说清楚,“方才听暖莺姐姐说夫人做牛乳饼与藤萝糕的手艺天下一流,在下刚好有个朋友十分喜欢,她近日受伤,还在养身体,我就想——”
不好意思开口,这辈子大小事都经历了,就是还没求过人,堂堂一等侍卫竟犹豫起来,腼腆得像问大人要糖的孩子,惹得白瑶卿吃惊,连忙回:“哦,这有什么,又不值钱,你等我明日再做一些新鲜的,来拿就是。”
毕竟乃十七公主的身边人啊,爱屋及乌,别说几块甜饼,就算要命都成,好比那颗毒药,即使真是花影落,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咽下。
抬头望,一行人已消失在夜色中,白瑶卿心里怅然若失,看公主的神色决绝,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
其实她没告诉她,自己在被驱逐出京后,有多么想念雾眉,不惜冒死重新返回王庭,隻为取得转换腺体之药,期间九死一生,下跪求人,将顶级干元的尊严放至一侧,要知道越强的干元需要的药力越猛,单凭她根本无法做到。
再加上易容,活着已属万幸。
白瑶卿不觉叹口气,又自嘲地笑笑,终究不喜欢卖惨啊。
夜色浓得化不开,马车摇摇晃晃,车外似乎下起雨,又好像只是人在呓语,飘进飘出,残梦不醒。
公主铁沉着脸,两边没人敢说话。
直到走进栖凤阁,苏涅辰提灯迎出来,霜雪才控制不住,一下扑到对方怀里,哭个不停。
暖莺与风翘有眼色,立刻退下。
苏涅辰也不多问,一手提灯,一手搂住怀里人,此去必然是受了委屈,可惜这份委屈还说不出口,心心念着那么多年的母亲,为一个所谓的爱人,便把孩儿放弃。
两情相悦固然让人神魂颠倒,但骨肉至亲又如何能抛下。
手臂紧了紧,将十七公主扶到窗下的贵妃榻边,放下茜纱灯,柔声哄:“殿下,哭够了没,臣再换件衣服,好让公主接着哭。”
霜雪方才回过神,颤颤巍巍抬起头,发现眼前人的紫金长衫早就湿透,胸前好大一片泪渍,不好意思地咬唇,嘴上还倔强,“你坏得很,还想让我哭——”
“臣错了,罪该万死,只是如果臣不罪该万死,公主也收不住。”
掏帕子给对方拭泪,漂亮的杏仁眼哭得像个桃子,无可奈何地哄:“夫人是聪明人,何必自苦,往事已过,个人有个人的难处,你我并没深陷其中,自然不能体会那份苦楚。”
“体会什么,我才不要体会!我若是不喜欢,谁逼我也不会就范,既然选择了,又有了儿女,怎能如此自私!”
一把夺过帕子,赌气似地在脸上抹来抹去,泪倒是干净,只是薄薄的眼皮反而更红,看得苏涅辰直心疼,连忙又抢过来,“夫人轻点,莫不是与我有仇啊,专捡让臣难过的事做。”
说着又小心翼翼地仔细擦,一隻手放在脸颊,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烛光摇曳,点了烟火在桃花眼里,柔情似水地望过来,再大的气也能消失殆尽。
霜雪心里舒服多了,故意抬起下巴让对方伺候,余光不经意落到榻边,瞧见昨日苏涅辰拿的绣棚,定睛一看,忽地“哎呀!”一声。
苏涅辰吓一跳,以为自己手太重,弄疼人,“殿下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左眼皮——”
却见霜雪腾地移开,拿起那个绣棚,撅起嘴,“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个绣棚,再普通不过,苏涅辰不解,“夫人忘了,昨天早上你给我留下的绣棚啊。”
“我说的不是绣棚。”指着上面展翅翱翔的大雁,急得眼睛都红了,“我问你绣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