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
“风侍卫,我——”张着一双水波粼粼的狐狸眼,痴痴地:“原来我还有个姐姐啊,如今楚月的女帝,真的是——我姐姐。”
时光飞逝,流年易变。
二十年前,凤霞宫,柳皇后躺在贵妃榻上,双目微阖,旁边下跪的是翰林医官院掌院丰自秋,正屏气凝神替对方诊脉。
半晌沉默,丰自秋收回手,低声道:“恭喜皇后,臣确定乃喜脉,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皇后能再度怀上麟儿,实在是我楚月之幸。”
眼前人没搭话,不知过了多久才微微叹息,问:“丰掌院,依你看这个孩子应是何时怀上?”
“臣估摸不到二月。”
“这就对嘛。”却听皇后轻笑起来,坐直身子,语气带上几分自嘲,“丰掌院很清楚吧,陛下盛宠杨妃,早就不临幸凤霞宫,这个孩儿又从何而来啊。”
丰自秋抿紧唇,早知皇后肚子里的并非皇家血脉,那是与医官院新晋女医琼芷的私生子。
“皇后娘娘,臣认为——”
“好啦,我懂。”柳皇后双手扶住榻边,止不住叹气,声音发着抖,或许整个身子都在抖,颤巍巍地:“琼芷如今生死不明,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掌院不必为难,只要将孩儿的日期往后推几天,我自然有办法让陛下临幸凤霞宫,就算事败也会保你平安,陛下尽管不爱惜我,却会顾忌柳氏一族。”
“娘娘,臣不是怕死。”丰自秋向前跪走几步,噗通磕头,“承蒙娘娘厚爱,今日与臣开诚布公,丰家与柳家世代交好,臣愿为皇后鞠躬尽瘁,但——这个孩儿生下来,只怕后患无穷,娘娘三思啊。”
柳皇后眉尖微蹙,眸子却含有三分笑意,那双漂亮的眼睛天下绝美,淡淡道:“丰掌院的担忧,我也想过,琼芷——她是番子,对吧,而且还是一个奸细。”
丰自秋吃惊,不晓得原来皇后早就一清二楚,顿时说不出话来。
仍是柳皇后神态自若,抿口清茶,先赐座,方温柔道:“正如掌院所说,丰柳两家世交,你又大我许多,如兄长般,妹妹我今日不顾廉耻,将心里话讲一遍,还望兄长体谅。”
眼见对方又要诚惶诚恐地下跪,伸手一扶,接着讲:“我与琼芷两情相悦,一场贪欢并不后悔,才想生下这个孩儿,但我也明白自己身份,而她乃番子细作,只有掌院高抬贵手,才能有条生路,掌院心底善良,救众生于苦难,还请帮帮我,老话常说,孩子毕竟无辜。”
丰自秋沉吟少会儿,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医者,不可见死不救,终是把心一横,点点头。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意外的是等十七公主降生,琼芷又返回京都,成为落雪盼春阁的老板娘。
他事后问过对方,要不要告诉琼芷真相,皇后摇头,沉吟道:“琼芷不也有事瞒着我吗?她是番子密探,为何从没讲过,何况我也不想让孩儿再陷入危险之中。”
那一天窗外的桂花开得特别好,香飘十里,小公主站在树下,怀里还紧紧抱着一隻雪白猫儿,鼻尖落满点点鹅黄,稚气地朝他叫唤,“丰掌院,你说桂花糕好不好吃啊,以后你们尚药局弄的补药能不能都加上桂花味嘛。”
他笑说臣遵命,一晃十来年过去,丰自秋站在半开的步步锦窗前,凝神远望,又是一年中秋到,月挂中天,桂子落花,当年的小女孩已成为仪态万千的女帝。
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丰抒羽撩着紫金长袍缓步而来,女儿生得出色,半年以来将翰林医官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帝特授予紫金官袍,比自己还要风光。
人前显贵,人后必定受罪,一天到晚形色匆匆,不知忙得什么,知女莫若父,他晓得她心里有事。
“父亲怎么还没睡?”丰抒羽迈入前厅,瞧见有人,怔了怔,“这么晚。”
“你不是也醒着,今夜阖家团圆,为何进进出出,医官院还有事?”
对方笑了笑,轻声回:“没什么,只是女儿不放心,想去瞧一眼。”
她垂眸笑着,儒雅又恭顺,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距离感,看不清神色,猜不透心思。
丰自秋叹口气,自认为不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既然已将前尘旧梦和盘托出,今后便由年轻人来吧。
转身躺在摇椅上,挥挥手,“仔细身子。”
觑眼见对方走出门,又驻足在几颗摇曳的桂花树下,俯身捡起花瓣,顺手藏到袖口,才消失在月色中。
庭院里种桂花,其实不吉利,那可是招魂所用。
但人人都有解不开的心结,忘不掉的旧人,想要寻回的魂。
月色皎洁,照得四下亮堂堂,唯有墙角兀自伸展的树枝摇摇晃晃,像心事,层层迭迭,枝枝蔓蔓。
一辆绣有赤色赭鞭的青布马车,载着丰抒羽驶入翰林院,她习惯性先检查第二日药方,后叮嘱当值御医几句,遂来到院中最南边,停在地窖前,问迎出来的小医官,“这几日可有人来?”
那位赶紧回:“没,属下日夜守着这把钥匙,再没给过人,凡有需要都是经掌院点过头的。”
丰抒羽笑说不错,伸手赏块金元宝,接过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