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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

 

难得听楚昱说起她自己的事,江思辰安静的听着,觉得新奇,这样的生活她没经历过,顿觉新鲜。她出生就在城市里,市中心最老旧的街区,逼仄破败的院落,也没有物业管理,环境有些脏乱。年轻人才不会买这里的二手房,小区里居住的多为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年纪大到孙辈都几近成年,所以江思辰从小也没有什么邻居的玩伴。

“你呢?”也许只有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楚昱才会去好奇探究别人的生活,因为只有两个人的荒岛,真的有些无聊,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

“我其实也有个哥哥。”江思辰抿了抿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他,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去世了。”

楚昱抱着膝盖,歪头枕在膝头,安静地听江思辰讲着。

但江思辰又没有继续讲她哥的事,转而说起了她妈妈,“以前小时候,我还怨恨过我妈,只有我的妈妈和别人妈妈不一样,她来接我放学的时候,总有人问是不是我的奶奶……就让我觉得……我不正常。”也许这就是自己自卑的源头。

楚昱有些惊异地抬了抬眉毛,这展开是她没有想到的,“奶奶?”

“我妈生我的时候,就已经58岁了。”

楚昱惊讶地微微张了张嘴。

“我哥叫江辰,小时候就总听我妈说起,我哥多么得聪明,高考时还是他们高中的状元,考上了京城最好的大学,毕业以后轻松就进了500强工作。”江思辰又笑了笑,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似的,“不过我就不行,可能没遗传到,从小我学习就不上不下的,大学也隻考了个普通的学校,连985、211都不是。我没我哥聪明,也没我哥开朗,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子,运动方面也不行……”虽然她妈没有埋怨过江思辰为什么总是比她哥差很多,但总是给她讲,她从未见过面的哥哥有多优秀,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了。

江辰,江思辰,这简直就像是带着悲伤的期待来到这个世界上。楚昱只是听着就觉得有点难过,何况她还是这样成长而来的,即使江思辰还没讲出来龙去脉,但楚昱已经猜到了大半。

她们之间隔得有些远,楚昱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不过江思辰回了她一个自己没事的微笑。这些事,她也从来没有跟朋友讲过,连网上的朋友都没有,但是她却说给了楚昱听,是她最信任的人。

“我长大以后就和自己和解了吧,想开了,其实我妈对我很好的。她只是太想念我哥了,我不能怪她,毕竟她们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呢,比和我在一起还要久。”小时候,江思辰会钻牛角尖的想,他们可能更像是一家人,自己像个外来者,小时候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领养的。

“思辰。”楚昱温声唤着她的名字,“你不必强迫自己接受所有的事。”她看得出这件事仍然是江思辰的一个巨大心结,也许并没有真正的解开。

江思辰呆呆地看着楚昱,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直以来所有人,对,所有的人,都跟她说,你要体谅你妈妈,她那么大的年纪,遭了多少罪才生下你,你爸去世的早,她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你长大,你怎么还能对她有怨言呢?!怎么还能不听话不努力呢?

所以江思辰也从来都是自己消化并接受所有的事,接受所有的“与众不同”,她无法提出任何的反驳与不满,否则会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妈妈这样爱护她养育她,她还要挑她的毛病,简直是丧尽天良。所以江思辰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要成熟懂事,要体谅她妈妈的艰辛,要分担生活里的负担,要时刻为别人着想。因为她那么爱你,你的所有付出是理所应当的,你所承受的异样眼光,也是你应该承担的。

没人对她说过,你不必强迫自己接受这些事。

江思辰的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从来没有人从她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没人问过她想不想出生在这个家里,没人问过她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没人问过她想不想要这样的爱。她是无从选择地被带到了这个世界,她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一切,并让这一切荒诞都变得合理化。

这是江思辰第一次跟别人讲起家里的事,也是她第一次因为这件事而痛哭,以前她即使再痛苦,也没有为了这事哭过,因为她觉得这是她该承受的,她不能哭,哭了就证明她想要否定她妈妈为了她的所有付出。

楚昱还是挪了过去,轻轻地抱住了江思辰,两个人都有点脏兮兮的,但这却是江思辰人生中,最温暖舒适的一个拥抱。除了妈妈,还从没有人再这样温柔地拥抱她、安抚她,手在她的背后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像哄一个小孩子。

“楚昱……以后我能直接喊你的名字吗?”

“可以,我们是合作伙伴啊。”楚昱还给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在这个无人的荒岛上,早就没有了职级,也无所谓年龄,她们现在是完全平等的。而且她们也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考验,楚昱已经把江思辰当做真正的朋友来看待,这友情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而且,她们现在也只能依靠彼此了。

虽然江思辰不太习惯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自己,而且她怕自己揭开伤疤,最后却没有人来同情她,就更惨了。但是楚昱不一样,她是真的在心疼和在乎自己,楚昱也看见了江思辰本身,而不是一个人的其他身份。仅仅是这份看见,就足够让江思辰感动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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