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裴岘叹气:“这可未必就是好差事,这些年我得罪的人还少吗?”
赵善易挑眉,很是无所谓:“无功名不丈夫,不可同论。再说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只看见咱们站在朝堂上,可没人看见深陷泥潭的时候。”
京中这几日成婚的人很多,冬葵出入时常能带回来一些小东西分给院子里的女婢们,听说街上人家散的。
宋岚的亲事定在四月十九,宋家长辈已经到京,并捎来了明松先生送给赵幼澄的一幅画。
大概是宋家繁忙,就将给她的东西一并送到了裴岘那里,所以画是裴岘拿过来的,是梦谭先生的《仙人渡水图》。
赵幼澄膝盖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章嬷嬷管着她不准她出院子,也不准她多走路,连赵诚也学会了每日都过来盯着她。
裴岘来的时候,院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她在书房里,还是一样的门窗打开,他一进游廊就看到西窗下的人了。
自那晚走后,两人再没见过。若不是他这个人孤寡有名,赵幼澄都要怀疑他是情场浪子。
只是想起来,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站在窗外,一个坐在屋里,赵幼澄仰头问:“裴大人怎么来了?恭喜裴大人,升至辽东经略使。”
裴岘看着她并不说话,看到她都心虚转开视线,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耳朵通红。
裴岘才淡淡问:“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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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可喜的?”
赵幼澄不想回答他,又想起他故意戳她伤口……
他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细细瘦瘦的坐在那里,因为提笔写字,手臂高抬,衣袖划上去,手臂如白玉,像一座玉雕的人。
赵幼澄被他看的都不自在了,问:“裴大人看什么?我有什么不妥吗?”
裴岘这才抬步进去。
书房中还是两人,赵幼澄也不起身,裴岘站在身边看她写的东西,她也不在意。她这两日正在整理起草关于山东登州府的地理志,裴岘站在一边看着桌上的游记,淡淡说:“莱州往东入登州,北有丹崖山,临海,出海有蓬莱山……”
他不用看都能将此地说的清清楚楚,赵幼澄握着笔抬头看他,问:“你去过吗?真的有蓬莱仙境吗?登州海边能望见吗?”
她看着年幼,却心意坚定,毫无羞涩,即便那晚意乱情迷,生出些情愫,她也不在意。并不像寻常女娘子那样牵肠挂肚,患得患失。更不会沉迷其中,再因为男人而伤心。
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区区□□如镜花水月,根本不能伤到她。
她一点都不上心,再和裴岘说起这些,面色坦荡,简直棋逢对手,所以两人相处竟然也有了几分默契。
她不故意呛人的时候,脾气其实挺好的。
虽然她不肯承认,但是,裴岘这样的人,如修士一般,居然也像受蛊惑入凡尘一而迷恋上她,她心里有些小得意。
裴岘见她看过来,并不回答她天真的问题,而是说:“你握笔太近,这样力道发不出来。字就显得呆板,没有筋骨。”
说着不等赵幼澄反驳,就伸手覆在她手上,将她的手向上移了移,挥笔写下: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1。
他的字实在是漂亮,筋骨分明。
等写完,裴岘放开她的手,赵幼澄才问:“海市蜃楼,真如仙境吗?”
裴岘淡淡说:“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臆想而已。”
赵幼澄嘲他:“你好生无趣。”
清风吹进来,将桌上的书吹的翻开,她才问:“巡边大概多久?”
“最快半年。”
赵幼澄点点头。
裴岘也不坐,就站在她背后,又说:“我大概月底,最迟下月初出发,到时候已经是入夏,城中燥热,你到时候出城去搬到西面的别院中去住……”
赵幼澄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问“我为什么要出城?为什么要听你的?”
赵幼澄瞪着他。
裴岘丝毫不在意她的反驳,继续说:“你既然惹了太后,她暂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等回过神必定会让你不好受,你最好避开一些,等我回来我会请宗亲中廉亲王做媒人……”
赵幼澄被他的话惊住了。
“你就不怕世人……”
“我不在乎这些。”
他看着她的目光坚定,眼神里却有她不曾见过的炽热。
赵幼澄看着他的眼睛,问:“即便被世人唾弃,你也不在乎吗?”
裴岘淡淡说:“我不曾正式拜在梦谭先生门下,算不得弟子。我既然想得你,就不会在乎世人如何看我。”
赵幼澄被他的话震住了。
他就是这样的人,只做想做的事,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从不在乎世人唾骂他。
当年西羌联合草原部落南南下,越境烧杀抢掠,攻陷一城又一城,屠城灭族,令人发指。
他灭了草原骑兵,杀到西羌人不敢再来犯。让河西之地安居乐业,被人骂作乱臣贼子,都丝毫不辩驳。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让她羡慕的人,强大的让她近乎崇拜。
这样的臣,是赵家辜负了他。
裴岘见她面有哀色,像是难过极了。
他摸摸她的头发,温声说:“以后少熬夜看书,我府中有两位清客,最喜游历山水,近日终于回来了,过几日我让他们搬到永嘉寺和李嗣同作伴,你想了解什么,只管去问他们。让他们自己记录成册就好。”
赵幼澄半句都不信,他转成武将后,哪来的清客,定然是花心思去寻来的游侠,要不就是落第寄情山水的举子。
当然,也是为她特意寻来的。
他就是这样的人,向来做得多,说得少。明明连夜让人送来了药,却问都不问一句药效怎么样。
心冷的要命,都不问一句伤好了没有。
赵幼澄投桃报李:“那你呢?巡边会有危险吗?辽东安定吗?”
“丁远山和我有些交情,他若有所求,我会助他。”
赵幼澄惊讶看着他,那就是有些麻烦的,这些事大抵是不能对外人言的私情。
“对你,我没什么不能说的。若不然你又想多了。”
裴岘看着她淡淡说。
两人就是这样,有些怪异,既像是陈年老友,又像是夫妻一般,这样絮絮叨叨聊这些。
赵幼澄想说,我未必值得你信任。裴岘,若是为保护我的亲人,我一样会毫不手软背叛你。
可她心里还是感动,笑着说:“你同我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这些话你留着和赵总督说吧,他玲珑心思,想必比我要清楚百倍,若是遇到什么事,他还能助你。”
裴岘继续嘱咐:“宋岚亲事一切从简,成亲后两人南下祭祖,你想去姑苏吗?”
赵幼澄摇头:“不想。”
徒增感伤而已,既然不能回去,就不去想了。
裴岘也不多问。
她低头握着笔开始临摹他的字,她的力道不够,临摹出来的字带着娟秀之气,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线,又想起那张平安符就在他身上。
他向来不信神佛,可又有些感喟,是不是因为拿走她的平安符,所以她才行下下策,自伤才求保全。
所以他后悔了。
赵幼澄只觉脖子一紧,他的手指触碰了她颈上的红线,她下意识缩着脖子,警惕看了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