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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她晃晃脑袋,惊讶:“林誉之,你也喝多了吗?”

林誉之点头,他微微闭着眼:“是不是你放酒放多了?”

“没有,”林格说,“三两,我看他们说要三两,我们的鸡大,所以,我放了五两……”

林誉之不说话,他放下筷子,离开餐厅,一路走到客厅里,倒在沙发上,仰面躺下,叹气。

林格担心他,她其实醉得不太明显,走路晃一些,神智还是清醒的。

“哥,哥,”林格走到沙发旁,半坐在地毯上,伸手晃他,“你怎么了?难受吗?”

“嗯,”林誉之低声,“我可能是醉了,有些头痛。”

林格呆了呆,伸手,去揉他的太阳穴:“这样呢?”

林誉之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唇上,半是依恋半是珍惜地轻轻亲了下。

“还好,”林誉之苦笑,“我最近很少喝酒,导致现在吃点东西就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林格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林誉之酒力的问题,大约是她放的太多了。

她并不知道,白酒还有浓度高低之分,也没有意识到,那个透明玻璃瓶中的白酒,那属于高度白酒的辛辣刺激味道。

林誉之知道。

在厨房中端出鸡肉之前,他不动声色地去酒柜确认过妹妹使用的白酒。

那一瓶是从俄罗斯带来的,浓烈,辛辣,刺激。

林格凑近林誉之,小声说着对不起,问:“我做些什么能让你舒服些呀?”

林誉之握着她的手,轻柔地拍了拍沙发。

“上来陪我躺会儿吧,”林誉之说,“格格,我头痛,只想你陪我睡一觉。”

林格踌躇。

她还是有些醉了,不小心把心中话说出:“哪种睡觉?”

扭曲 潮湿、干燥、跳跳糖

“只是普通的睡觉, 字面上的意义——休息,安歇。”

林誉之支撑住,侧躺在沙发上, 让出一块儿区域, 目光柔和, 轻轻叹气:“你想到哪里去了?”

林格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想到哪里去了。

高浓度的酒精在她血液里跳,像浇了水的跳跳糖,炮仗桶中点燃的火药,土灶台里噼里啪啦的干草。

微醺的感觉令她口干舌燥,她想要喝水,转过身,趔趄着, 捧起上面的玻璃水杯, 漂亮透明的江户切子, 暗淡处也如钻石熠熠生辉——在意识到这是林誉之的杯子之前,她已仰脸,一口气将杯中水完全喝掉。

她恍惚间转过身, 迟疑地望林誉之。

“累了就上来休息休息,”林誉之说, “眼睛好点儿了吗?”

林格点头。

大约是心理因素影响人的判断力,一早起来,眼睛中的异物感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还陷在不慎加多了烈酒的愧疚中。

“我自己躺一会儿也好, ”林誉之笑,“就是刚才喝多了酒, 恍然之间, 还觉得我们都在扬州。”

啊。

扬州。

这样的一句话让林格不禁心颤, 她早知林誉之始终都在渴望家庭。他的母亲去世得早,外公也没有能力袒护他,他在青春期跟随陌生的男人千里迢迢来到南方阴雨缠绵的城市,满怀希冀,却不被懦弱的父亲接纳;寄人篱下,孤孤单单……

啊。

林格讨厌自己那泛滥的同情心,这些糟糕的、多样化的东西在酒精的催化下成了水,伸手戳一戳,就能从眼睛里流出,从他昨日亲手滴过眼药水的眼球中溢出来。

“还记得以前夏天吗?房间小,闷热,只有客厅的门和厨房的窗同时打开时,才能让凉爽的风进入,”林誉之已经陷入回忆中,轻柔地和妹妹讲述着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你热得满头大汗,却不愿意进房间开空调,我问你怎么了,你和我说,你尝试通过发汗来锻炼身体。”

林格记得。

那年的夏天格外闷热,动辄40度往上。她们家的房子还好,是一个老旧小区,前后都无高楼大厦做遮挡,厨房的门和窗打开,客厅的窗和门也打开,潮热的风呼呼地吹,再加上头顶吃力地、吱吱呀呀转的电风扇——

足够了。

这些廉价电费就能换来的风,足够她来抵抗这夏天的闷热。

那还是高考前一段时间,她在家中温习课本,一边为即将到来的高考紧张,一边又悄悄地担忧家中的财政状况。种种情绪叠加,以至于她开始注意每日的电费、水费,每日的冰激淋不吃了,漫画书也不买了,甚至把写作业的场所搬到客厅,希冀能够节省一点点电费。

她不贪心,能省一点是一点。

“我看着心疼,又觉得自己无能,”林誉之的眼睛像一层淡淡的、加了金箔的琥珀色,林格第一次发觉,原来在强光之下,他的虹膜颜色是这个样子,其实并不浓重,更淡一些,淡的像一朵浸在桂花酒的月亮,他轻声,“我那个时候想,如果我能多赚些钱就好了。”

林格叫:“哥。”

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一声哥。

林誉之微怔,旋即笑:“好奇怪,那个时候我们为着几块钱十几块钱省吃俭用,却觉得很开心。”

林格没说话。

“其实那段日子我很开心,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林誉之说,“那个下午,你写作业写到一半就睡着,趴在桌子上,脸上还印着试卷的油墨。”

学校里统一印刷出的试卷,人趴上去久了,油墨痕和中性笔笔痕结结实实地印在脸颊的皮肤上。林誉之一次不慎趴在桌上睡熟,醒来顶着这个印记出门,被林格嘲笑,妹妹笑得眼睛弯弯,说像猪肉印章;

林格那天也印上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头栽倒,睡得有轻微的鼾声,听起来像水里金鱼在咕咕噜噜地快乐吐泡泡。

林誉之俯身,将妹妹抱起。

她迷糊中不肯回卧室睡,嚷嚷着要打地铺,拖鞋都掉了一只。林誉之回房间,翻出双人床上的那种麻将凉席,铺在地上,又拿来枕头,林格一只,他一只。

兄妹俩侧躺在麻将凉席上睡,风穿堂过,凉飕飕,细绵绵,卷着成熟柳树叶的味道。

“之前你问过我,如果能重生,我会选择回到过去的哪一个瞬间,”林誉之说,“我那个时候没有考虑过重生这件事,但现在,我想回到那天下午。”

林格问:“然后呢?”

林誉之笑了:“哪里有然后,重生不存在,做这个假设也没有必要。”

林誉之的笑容令她认为先前都是自己在多想,大约是他所讲的回忆过于动人,动人到林格心软一片,她安静而迅速地躺在他身侧——沙发很大,大到能轻而易举地容纳两个人躺下。后脑勺与柔软的沙发相接触时,林格舒服地喟叹一声,那些酒精的确迷惑了她的大脑,以至于她刚躺下便有了睡意。

林誉之也没有说话,那高浓度的酒精逐渐迷惑两人的意志。林格只察觉到他在解衬衫纽扣,惊得她险些跳起,压低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有点热,”林誉之问,“怎么了?”

林格单手撑着身体,看了他好久,又重新躺下。

喝酒后的确容易热,她也热。酒精在血液里尖叫着反应,热烈的噪音在手臂上凝结成热汗,林格已经喝掉一杯水,暂且还不想喝第二杯,她的裙子勒得腰痛,只能动手松一松,再松一松腰带。

林誉之能清醒地看到她在深夜中的轮廓。

那种浓郁的、扩散的,犹如诱捕器般的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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