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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蝉蜕2

 

走了一段不算复杂的路,无尚的身影在一间厢房的门口停住。

莫离本来以为又会遭遇一次在无赦谷中迂迴绕折的路程,但现在看来,韩子绪似乎并无隐瞒药郎与程久孺住处的意思。

「他就这么笃定我不会过河拆桥,扯了人拍拍屁股就走?」

莫离心中这么想着。

无尚敲了敲门扉后推门而入。

「药公子,你的朋友过来看你了。」

若是放在平时,有人在药郎的名字后面加个什么「公子」之类的称呼,他早就彆扭得受不了呱呱直抗议了。

但今日药郎只是回过头来,眼中带了些许死气,礼貌性地朝无尚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了。」

无尚微微颔首,随即便安静地退出了门去。

「药郎……」

终于能在无赦谷之外的地方见到药郎,莫离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药郎稍微失了焦距的眼神看向莫离,静静地说了句:「莫离,你来了啊……」

莫离着急地几步走上前去,抓着药郎的肩膀。

「药郎,你怎么了?哪受伤了?还是文煞给你们下毒了?我……」

药郎拍开莫离的手,轻轻地摇头。

「那,是久孺出事了?」

莫离的目光赶紧移到床榻前,看到程久孺盖着的锦被上有着微微的起伏波动,这才暗自鬆了口气。

药郎的手纠着自己胸前的衣襟,避开莫离的眼神道:「莫离,谢谢你愿意牺牲那么多救我们出来,我……你不用管我们了,该离开便离开,我知道你不喜欢韩子绪,不必为了我们再委屈自己了,我和久孺……」

啪。

莫离一个耳光打在药郎脸上。

「药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两人之间忽然一阵死寂。

药郎深吸了几口气,颤着声音道:「莫离,说实在话,我曾经有怨恨过你。」

莫离闻言,身形一震,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等着药郎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怨恨过你为什么要那么善良,为什么要那么多管閒事。救了一个韩子绪就罢了,后来还救了那个魔头。」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

药郎的声音越发激动起来。

「我也恨我自己。如果当时我强硬一些,不一时心软答应帮你去找什么解药,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久孺不会被抓,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

「就算现在逃出来了又如何,他还不是废人一个,而且我们还要担心无赦谷的追杀,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莫离最害怕面对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原来药郎一直没有表面上看的那样豁达,面对着自己,他有矛盾,有挫败,甚至还有憎恨。

但在无赦谷的时候,却还是善意地隐瞒着内心的想法,不让自己在无涯的黑暗中崩溃。

莫离的心仿若被狠狠地拧着,直到可以拧出血来。

天知道,他多想说一句「不要怪我」、「不要恨我」……

但今时今日,他又有何颜面,有何立场去对药郎说这些话?

所以莫离只是默默地站着,也只能默默地站着。

「但什么都瞒不过久孺,什么都瞒不过他。他就算是这样整日混混沌沌地睡着,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药郎摸着程久孺的脸,那张曾经俊俏跋扈的脸,如今的两颊,已经瘦得深深凹陷了下去。

「他前两日醒来,便告诉我说你会有所行动,还劝我让你不要这么做。我本来可以叫人帮忙传个话说想要见你的,但我没有这么做……」

「我觉得只要出了无赦谷,久孺就还能有希望。」

「刚才他醒了一会,见住的地方换了,就知道情事有变,狠狠地责骂了我一番。他说,我错怪你了,如果没有你,他会死得更早。」

「我一直逼问他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豁了命也要去做。他被我逼得没办法,只是告诉我,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救我和他的人,还叮嘱我一切要顺其自然,不要去求你,不要去逼你。」

药郎握着程久孺的手,死紧死紧。

「有时候我真恨他,说话总是那么玄乎,听得我半懂不懂。但这次我还是明白了,久孺说来说去,就只说了你可以救我们。」

「小离,我本来想把所有的话嚥下去,什么都不说的。」

药郎站起身,一把跪在了莫离跟前。

「可是,莫离,我做不到,我真做不到。」

药郎的头重重地往石地上磕。

「我求求你,我死不要紧,但请你一定要救救久孺,我求你救他,要我怎么样都行,我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恩……」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没有办法,小离,你救救他,救救久孺。」

药郎仿若得了失心疯,也不顾莫离阻拦,只是一味地磕头,直到鲜血淌满了整张脸也不肯停止。

莫离随着他一起跪了下来,抱着药郎剧烈颤抖的身体。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药郎,我会救久孺的,一定会救他的!」

「真的?」

药郎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眼睛看向莫离同样瘦削的脸。

「小离,请你一定不要放弃我们,一定不要……」

泪水布满了药郎的脸。

莫离木然地抱着比自己小了多岁的药郎,发现竟然连泪都流不出来了。

静静拥着心绪崩溃的药郎许久许久,听着他在不断地喃喃自语,额上的血混合了眼泪,在脸上糊成一片。

像拍着初生婴儿般拍着药郎的后背,莫离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说着:「睡吧,睡着了什么都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莫离才听到了药郎长恬的呼吸声。

双腿早就因为跪在地上血气不顺而麻木,原本针刺一样的疼发展到现在的毫无知觉,不过莫离一点都没有移动或者更换姿势的意思。

或许是自我厌恶,或许是自我惩罚。

直到门外候着的无尚见屋里太久没有响动,轻问数次没有回应之后,推门入内查看情况,才赶紧将药郎抱上床榻,再扯着莫离坐到椅子上去。

无尚找了几个腿上的穴位,为莫离按揉了一番。

良久之后,莫离才终于从失神的状态转了回来。

将自己的腿缩了回来,莫离道:「我没事,劳烦你为药郎找个大夫包扎一下。」

无尚起身道:「公子放心。药公子刚从无赦谷脱身不久,估计是心智有所损伤,修养一段时日便会好的。」

莫离看了眼无尚,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站起身子便离开了。

秋蝉不知日月。

与药郎见面之后的数天,莫离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里,吃了些什么东西做了些什么事,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概念。

晚上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那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有枯槁消瘦的程久孺的,有满脸泪痕的药郎的,有奸邪谄笑的王振的,有一脸惊诧的文煞的……

那些众生百相纠缠在一起,就连那一点点逃避的空间也不愿留给他。

直到一晚,当莫离再次无助地陷入梦魇之中,挥动着双手在空气中想抓住什么的时候,他的手,终于被一股温暖包围了起来。

「离儿,你在做噩梦,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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