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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父亲从不让她习武。清流世家,规矩严苛,江若鸢作为不得宠的庶女,更是不能有一丝不应该有的念头。

往日试剑台上,江若鸢总是同一些不练武的小姐们站在一起,静静待着。可刚才梅长君的话,让她蓦然生出一丝埋藏在心底的念头。

我也可以拿剑吗?

就像是深埋地底的花儿,向着光亮处探了探花瓣。

“你想学吗?”

江若鸢懵懵懂懂地抬眸。

梅长君取下腰间长剑,递给江若鸢,轻而有力地问道:“你想学剑吗?”

该摇头的,江若鸢回忆起家中教导。

可心中有个声音一直说,不能错过。不是错过学剑,而是错过一个做自己想做之事的勇气。

“世人看法又如何?只要你想,无事不可做。”

梅长君眸光灼灼,仿佛在对着前世那个自戕的姑娘说话。世人看法又如何,何必为了虚无缥缈的清名舍弃生命?

梅长君隐含鼓励的眸子太亮,江若鸢鼻尖酸涩起来,移不开目光。

“我想。”

很轻的声音,但梅长君听到了。她脑中掠过江若鸢悲怆的前生,掠过那幅画中温婉中透着倔强的女子……

“我想学剑。”

江若鸢大声重复了一遍。

她面容清秀,眼眶微红,眉间渐渐浮起一股神气,将剑接过。

梅长君带她走到试剑台,从最基础的招式为讲起,讲完后,便拉着她的手一招一式地比划。

江若鸢的眸光渐渐清晰。

此时的梅长君,并不清楚自己的意气之举给她带来了什么。

但江若鸢知道,从此刻起,她生出了一个崭新的念头。

即便现在走在既定的道路上,即便未来可能一如既往,她也有勇气努力走到更开阔的地方去。

“多日不见,长君当上师傅了。”

试剑台下,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梅长君身形一顿。

这是兄长的声音……她眸色微喜,转身向下望去。

顾珩一身银铠,英姿挺拔地站在台下,腰间佩剑泛着华光,周身气质朗若灼灼骄阳。

“刚去宫中交完兵,得知你在演武场,便想着等你一同回家。”

卷帷望春山(五)

“兄长!”

梅长君眸中笑意漫开。

清雅标致的少女手提长剑,因打斗散下的几缕青丝洒落双肩,如画的眉眼与面颊的微红相映,端的是姝色无双。

顾珩微笑颔首。

他是算着时间来的,如今暮色渐沉,课也行将结束。

“长君,已散学了,你同你兄长回吧。”

“嗯,此次假期漫长,我为你好好寻一柄剑,下次课给你带去。”

江若鸢用力点点头。

梅长君跃下试剑台,站在顾珩身边,同江若鸢挥了挥手。

附近一位绿衣小姑娘察觉动静,收剑走了过来。她望着顾珩,眸中忽然闪过一星光亮,高声道:“顾珩!”

顾珩抬眸望了一眼。

在军营见过……赵将军独女?他并未多想,淡淡点了点头,一转身便对上了梅长君好奇的目光。

“……不熟。”

顾珩轻轻吐出两字,拉着梅长君便往外走。

站在试剑台上观望的小姑娘也不恼,她走回试剑台中央,颇有气势地举起长剑,对身边人爽朗一笑:“我爹爹要我每日练上两个时辰,你们谁再同我练一会儿?”

这边,梅长君随着顾珩走出演武场,朝石桥那边望了望,便见一行人身穿胄甲端坐马上,整齐地列在顾府的马车旁。

是同顾珩一齐回京的顾府亲卫。

亲卫们远远看到顾珩,当即翻身下马,疾步走至他身前行礼。

顾珩扬唇一笑道:“可以回府了。”

“兄长伤势未愈,既有马车,便一同坐吧。”

梅长君止住了牵过战马的顾珩。

“小伤而已。”

顾珩桃花眼微弯,但仍是听了梅长君的话,随她登上马车。

马车在前,亲卫们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向顾府方向行去。

靠在车壁上的顾珩垂眸解开腕甲。衣袖从手腕滑开,殷红未愈的伤痕在梅长君眼前一闪而过。

她早就从信中得知顾珩身上有伤,但却不知缘由,此刻看去不由眉心一蹙。

“距蛮夷全面退兵已经好些日子,兄长的新伤是怎么来的?”

顾珩将袖边拢回手腕,抬眸望向一脸忧色的梅长君。

车外天色渐暗,余晖从被风吹开的帘缝中透进,映得她眉眼盈盈,瞳光如碎金流水。因着习武,梅长君今日穿的是简洁的窄袖衫,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挽住,散落的几缕发丝随风荡起,轻轻碰在顾珩的肩上。

顾珩眸光微动,缓缓道:“不是蛮夷,是自家之事。”

万马齐喑的朝纲,互相争斗的臣属,即便是抵御外敌之时,也有人从中浑水摸鱼。朝气蓬勃的朝堂早已烟消云散,如今朝中暗流涌动,为京都、江浙乃至四方覆上了一层阴影。

顾珩同梅长君解释着,嗓音低沉,眸中写满失望。

“风气若此,何人之过?若想真正改变,需要彻头彻尾的变革。”梅长君将这失望之意尽收眼底,低声劝慰道,“此非兄长一人之事,也非顾府一家之责,兄长平安归来便是极好了。”

顾珩低低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眸燃着灼光:“我知道,只愿我能尽己所能,问心无愧。”

他取下腰间那支与剑挂在一处的玉笛。“我在江浙新学了首曲子,吹与你听。”

顾珩敛目抬手,将玉笛置于唇边。

笛声响起。

梅长君眸光一凝。

江浙曲调多柔婉,这支曲子却一反常态,仿若江水结冰,全是肃杀的寒音,透着一股孤冷之气。

笛声渐高渐急,之后转向泠泠之声,仿若落雨。

梅长君闭上双眸,仿佛立身疆场,目之所及俱是铁马金戈,槊血满袖。

春末已尽,满是血腥与灰烬的江浙,确实需要一场能够洗净一切的好雨。

一曲终了,顾珩已恢复了往日笑吟吟的模样,他将玉笛在手中一转,侧身而望,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肆意。

他用玉笛挑开车帘,恰好望见顾府的匾额。“到家了,我还给你带了些礼物,都挂在马上呢,等会儿让人送到你院中。”

梅长君点了点头。

“兄长自江浙归来,一路风尘,也要早些休息为好。”

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径直回到院中拆礼物,另一个收了笑容,带着亲兵去了静室。

“他可招了?”

顾珩望着跪在静室中,被绳索捆住而一言不发的人,眸中冷意森森。

“禀公子,他已吐出了相关之人的名单。”

一名亲卫躬身呈上一张写了六七个人名的纸。

顾珩接过,轻轻扫了一眼。

“那是否按这个名单去——”

不等亲卫问完,只闻铮鸣一声长剑出鞘,顾珩已将剑送入跪着那人的喉中。

剑收,鲜血迸溅而出,人影倒地。

顾珩接过亲卫递上来的白巾,一边擦剑一边淡淡道:“这是他们送来的废子。”

亲卫恭敬地接下染了血迹的白巾,请示道:“那之后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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