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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几个男知青里, 心中最有数的就是齐阳明。

整个宿舍他年纪最大,又是做惯哥哥的人,行事向来很周全。

因此他上了心, 不像陈传文一样横冲直撞去问,只是逮着个私下的空闲, 漫不经心跟妹妹搭话:“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整天瞪着孟津。”

有吗?齐晴雨自觉要跟舍友同仇敌忾, 已经把梁孟津当成即将要远走高飞的负心人。

她是个简单的小姑娘,摸摸自己的脸说:“有这么明显吗?”

有些话, 总要诈一诈才能出来。

齐阳明不赞同道:“人家就是闹闹别扭, 你看你跟着瞎掺和, 这不火上浇油嘛。”

才不是小别扭,齐晴雨觉得跟哥哥没法解释, 哼一声:“你根本不知道。”

齐阳明确实不知情,否则怎么会来旁敲侧击地问。

他只看得出这次是吵得厉害, 心想万一能做个和事佬,因此嘴角挂上个嘲讽的笑:“那你就知道了?”

齐晴雨是个激不得的, 昂首挺胸:“当然了, 就是因为梁孟津要回……”

话到一半, 她刹住车, 没好气地瞪着哥哥:“你诓我!”

看来这成年了还真长出点心眼来,十八岁就是没有从前好骗, 可惜为时已晚。

齐阳明摸摸妹妹的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哦。”

气得齐晴雨追着哥哥打,大喊着帮手:“郭永年, 逮住他!”

郭永年的手比脑子快, 也是个实诚人,先扯着舍友才看来看去。

就这么瞬间的功夫, 齐晴雨已经赶上来对着哥哥拳打脚踢,一张脸气鼓鼓。

她这两年没怎么长个,性别上的发育倒是一茬一茬,连胸口都跟着起伏不定。

郭永年最近老是不好意思盯着她看,视线朝着上方,象征性地拦两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齐晴雨在他背上也敲一下:“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辫子一甩走人来。

不是,郭永年觉得怪冤枉的,只能归咎在舍友身上,松开手:“咱俩扯平。”

往哪里扯,齐阳明搭着他的肩到角落:“来,我问你件事。”

郭永年不明所以,心想怎么还神神秘秘的,等着他开口。

其实齐阳明有几句话一直憋在心里很久了,反复措词好几遍,这会流利道:“晴雨也是大姑娘了,十八。搁以前是可以嫁人的年纪,我呢,也挑明白问问,你是个什么章程?”

老齐家没甚么过硬的关系,眼看兄妹俩要在大队扎根,他总得先问清楚,跟父母也能有个交代。

郭永年亲缘寡淡,这些年全靠自己,他知道这个问法已经很婉转,说:“我攒了两百块钱,大事还办不了,但我会接着努力的。”

全靠一个工分七毛钱存下来的,顶多够把婚礼办下来,那总还得有个片瓦遮身吧。

还是那句话,大家都穷,找个能干的男人总是饿不死。

齐阳明知道自家也就那样,能给妹妹凑个八十块嫁妆都很不错,拍拍他的肩:“反正你把这事放心头就行,晴雨也还是个孩子。”

刚刚是大姑娘,现在就还是个孩子。

郭永年知道是体贴,嘴唇动动想说两句感激的话,愣是没憋出来。

他的心眼是实的,对妹妹更是掏心窝子,就凭大家这三年的相处,齐阳明当然愿意让他做妹夫。

反正长兄如父,他说的话也算数。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齐晴雨愿意。

没看刚刚还骂人,这说上话又笑眯眯的。

有情人啊,总是一点小事牵动心绪。

齐阳明啧啧摇头,又去调解另一对。

梁孟津刚扒完蒜在洗手,看到他说:“你中午去哪了,怎么没看到人。”

中午?齐阳明预备好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先说:“从赖老四家过,跟他讲了几句话。”

又道:“我这正经话要跟你讲,别岔开。”

正经话,梁孟津甩甩手,顺便在裤腿上擦擦,好奇道:“怎么了?”

他这番动作行云流水,哪有刚下乡时候的讲究样。

可见人过日子还是方便为主,齐阳明心中发笑,嘴上说:“你要回去了?”

回去?上哪儿去?梁孟津没能第一时间听明白,愣两秒摇摇头:“没有的事。”

父母是提过,可他没答应,一来是他弟也快到能去部队的年纪,按规矩每家只能留一个,何必叫人抓到把柄,二来他在这儿还有许多事,哪怕要回也不是现在。

齐阳明猜也是,毕竟瞒着不像是他的性格,直白道:“可淑宁这么觉得。”

难怪,梁孟津就觉得她的表现不像是只为一件事,只是猜测醋性大些,现在想想恍然道:“我说呢。”

说话就说话,拍什么拍,齐阳明摸着肩道:“你大爷的恩将仇报是吧!”

真是没白种田这几年,力气还挺大的。

梁孟津尴尬收回手:“谢啦哥。”

他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就得赶紧去解释。

光看背影,还以为他有尾巴在摇呢。

真是一颗心贴上去的啊,齐阳明啧啧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

哟,搁这儿吟诗作对呢。

陈传文看看天:“眼看开春,你这是打算嚯嚯哪家姑娘去了?”

齐阳明压根没这个想法,把这话还给他:“我看是你思春。”

两个人跟小鸡仔似的互啄,谁看得出他们俩是知青里最年长的。

都二十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许淑宁嫌弃地别过眼,都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个人。

梁孟津知道以她那颗弱小的心脏,出不出声提醒都得被吓一跳,正琢磨着怎么办,她已经回过头。

果不其然,许淑宁小声地叫:“我天。”

一脸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她就是这样,路边蹿出只夜猫都跳脚,整个宿舍都知道不能从她背后拍,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能被问候祖宗。

还有两次,陈传文险些没被捶死。

梁孟津可没他那样的冒险精神,立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许淑宁自然知道,长舒口气:“没事没事。”

更像是自我安慰。

多好,她一点都不生气,对自己多么宽容。

梁孟津很容易满足,扯扯她的衣角:“但我有事跟你说。”

表情非常严肃,看着不像是什么好话。

许淑宁本来就悲观,她生来的多思多愁,比如谁按约定好的时间晚十分钟没到宿舍,就觉得肯定出了意外,站在门边仿佛孟姜女,操碎老妈子一颗心。

现在有个前言,她自然觉得梁孟津是要讲回家的事情,嘴角却勉强向上扬。

其实看着就是不高兴。

不过梁孟津既然知道原因,就有把握能哄,清清嗓子说:“我没有要回家。”

出乎预料的直接,开门见山得像是他会讲的话,许淑宁下意识道:“还是回去吧。”

多好的机会,要是为了她,将来也许是个祸端。

梁孟津却以为是气话,往前跨一步:“我不回。”

他凑得太近,许淑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可惜背对着的只有墙,索性垂着头不吭声作为躲避。

梁孟津能看到她的发顶,伸出手碰一下:“走,去外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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