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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争锋

 

/争锋

江漫的目光慵懒,余光扫过她单薄的吊带和露出的肚脐,表情很淡。

他见她看来,展出一个清雅地笑:“回来了?”

这种笑,不可捉摸,漠然的同时又文质彬彬,就像对陌生人一样,似与她拉开距离。

路柔的心猛地被拽了下,只能看着他喉结,有点呆:“嗯回来了。”

他的喉结上下游动:“冷吗?”

四月的天,哪冷?她抬高眼,小声说着“不冷”。

江漫一下便转身了,似刚刚只是随口来的一句招呼,颈子上的小痣在灯下明艳极了。

他转身的凉风吹起她的发丝。路柔在外站了会儿,才走进客厅。

江漫已坐在单人沙发里低头阅书,他黑发浓密,银质眼镜架于鼻梁,气质优雅。他右手抬起悬在空中,黑笔在指间夹着,整个人漂亮得拒人千里。

路柔深深看着,心那儿又被狠狠拽了下,忙走去厨房。

刚跨进厨房门一步,她停下了。

“今天好像试用期到了。”

江漫视线未动,手指翻过一页后,隻说了一句现在想吃水果。

“…你想吃什么?”

这次他很反常的敷衍。“随便。”

路柔打开冰箱,慢慢将中层的一些水果拿出。按他的讲究,橘子去皮,将橘络一点点撕下,苹果划瓣后去籽,香蕉切片均匀帖在盘边,沙拉酱一杓,多了他皱眉,生菜要清洗三遍。江漫这人吃什么都挺讲究,还好他没让她草莓去籽。

江漫慵懒地又翻了一页,低着头,突然冒出一句:“那男生叫什么?”

她怔了下,才折过身远远看着他。

江漫依然只是看着书。“感觉他像我一个朋友。”

她慢吞吞说:“他叫姜人海,是我高中同学。”

“什么专业?”

“体育生。”

江漫翻页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翻过去了。慢慢地,他耷下手,将笔放在桌面。这双眼才投向了她,笑得生分:“体育生?”

说完便将书关上,起身。“那是我看错了。”

夜晚一瞬间宁静了,能听见微微的车流声。路柔静音了,隻专心在果盘上,但思绪却稳不下去,她知道要走这事儿早晚要说。五分钟后,她向他走近,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她停在他面前说:“明天一早我就走,你要是找不到人,我帮你问。”

江漫听她这话,先上下量了她一眼,然后看去窗外。

“走了去哪挣这么多钱?”

“已经够了。”

“真要走?”

她含糊:“嗯。”

江漫的眉目并无任何变化,不冷不热,口气也是。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话进到她耳里,就这一下,她瞬间血液逆流。这些字都成了刀子,割碎着她。路柔的喉咙被割得声音几乎说不出,只能吃力地憋了一个字:嗯。

江漫绕过她,拿着水果上楼,走到楼梯中央顿了两秒,说了句很贴心的话。

“女孩子还是别太晚回来。”

语气稍微奇怪,似乎为某种失控而人为克制得轻柔。

路柔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一个看不出情绪的背影。她把这一天的他细细想了一遍,越想心就越落下去。江漫这种有分寸的笑和客套的话,不就是初见时他对她的态度吗?涵养有度,其实假意关心。很明显,他把他们的关系又拉远到最开始的陌生人状态。

一次拥抱,不过只是怕他生病难受,又不是故意心机,回来她的背全湿了,姜汤也是她熬的。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就把她推远?

路柔背对着江漫,步子沉重。

第二天是周六。清晨,她正收拾衣服,江漫让她中午再走,临走前他想请她吃顿饭。

路柔明白,散伙饭。她一瞬间失去了胃口。

一家中式餐厅,上桌的菜口味从清淡到微辣,路柔看他似乎也没胃口,动筷次数很少。

“七天一万,加了三千。”他说。

她并没有多开心。“谢谢。”

江漫花钱一向随意,有着对金钱不屑一顾的清高,钱当废纸来花。毕竟他有这底气。普通人是讨生活,一分一厘省着花,而他们这类人不需要操心这些,艺术自由才是追求。

转帐那一刻,普通家庭的路柔,突然有了对他们身后无形界限的自鄙:

你总幻想他缺你不可,但他真的缺你吗?他不对情爱感兴趣,又有才有金,而一个乡井小民的你,你能给他什么?他缺吗?他看得上吗?你给得起吗?就你?就你?你和看上他的那些人有什么值得他觉得你不一样。你自以为你多不一样。

路柔的心情完全沉下来,沉到了底。

他们之间有一段很长的安静。

抬眼,路柔才发觉江漫一直看向对面较远一个穿白裙的女人。她发誓,那女人没她好看,但江漫看了很久,失神到她说的每一句都没有回应。

接着他起身,直接走到女人前聊起了天。

聊的什么,听不见。但她能看到他脸上的满足。

聊了多久,不清楚。她只知道菜全都冷了。

路柔慢慢地起身,把帐付好,站在门口望了他一眼,看他毫不理会她在离去,看他第二次顺其自然地将她扔下。

折过身子,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柔走在街上,又停下看橱窗里她的倒影,看这个为江漫装文静典雅的女子,看她的自我感动,看她自寻死路。

其实白江早在她搬进去的第三天就警告她了。她说我看见你从江漫家出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喜欢他的专注是不是?你觉得这种专注是专一的表现,觉得有一天会用到你身上。”

是吗?她想反驳,却找不到话反驳。从小到大,她的确会对做事专注的人多看一眼。

白江:“江漫你都敢追?很多人只是欣赏他,满足一下就行,很少有人真的想跟他谈恋爱结婚,大家都觉得很不现实。”

路柔认同。江漫这类人,高攀不上。

然而

白江:“我了解你,你喜欢迎难而上,觉得越难得到的越珍贵。但他我真心劝你。江漫不会喜欢人,他很多时候只在意自己,只在意古筝。我和他处了两年,会古筝,和他兴趣几乎一模一样,结果呢?他祝我跟别人好好过。如果不是古筝,他会来找我?他就是块石头。”

路柔:“白江。很多人都愿意找一个爱自己的,保全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我要拿他这块石头磨我这块石头,趁兴而来,尽兴而归,就算痛苦,那痛苦吧,一辈子很难得碰到一个能让你这么衝动的人。”

她不信没有攻不下来的困难。没有痛苦,又怎么算得上是征服。

白江:“怕到时一腔激情,满脑糊涂。”

路柔:“有好选择的坏结果,也有坏选择,好结果的。”

白江看着路柔,摇摇头。路柔还是太把情感当回儿事了,不知道江漫总能让女人自己燃烧,再自己熄灭。

白江:“我还是劝你放弃。”

路柔:“放弃,好啊,放弃。”

从记忆中回来,路柔现在站在桥边吹风。她理好吹乱的头髮,双臂撑在栏杆上,脸上惆怅。

她想要是说到就能做到就好了。

到了深夜,她喝了三瓶酒,手里还拎着一瓶,一直往小区路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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