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一袋袋垃圾被收拾出来,由松羲带下楼。
老人家不好爬高取下的窗帘,也在玉小菇的手中变得柔软干净。
玻璃窗、纱窗、阳台内外,也一一变亮。
床上床下,衣柜顶衣柜内,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角落,整洁如新。
扫秽除尘。
清风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进来,整个家都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
黎思华和荆远帆觉着站在被打扫干净的房子里,呼吸变得更顺畅了。
因为女儿去世,孙女昏迷不醒而积攒的郁气,也缓缓散开许多。
依旧担忧,依旧悲伤,但在担忧和悲伤里面多了一束光。
一束让他们继续向前走的光。
打扫完成后,云安去到黎莺床边。
她依旧在沉睡,但看上去嘴唇上有了点血色,不像之前那么惨白。
云安坐下的时候,她的手指还动了动。
“莺莺是知道我来了吗?”
看着黎莺从一开始的无知无觉到现在对外界有感知,云安心里真的很开心。
原本她就计划在最近过来一次,今天正好过来工作,大概就是缘分吧。
对了,先发定位给熊嘤嘤,让他扣掉100万的欠债。
云安没想到的是,发完消息后欠债一下子少了500个w。
这么大方?
熊嘤嘤:“根据黎莺的生命体征显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治疗,你注意安全。如果你顺利出来,黎莺顺利清醒,再扣500万。”
所以,一定要平安出来。
云安:“好,一言为定。”
原来是因为危险系数和难度增大了,所以从100万变成了500万。
云安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就是那柄太初剑。
嗯,好好戴着的,很稳,不会随便掉。
这次,她要面对的是黎莺心底最深的黑暗。
是埋在黎莺心底的深渊。
赢了,黎莺就能醒。
输了……
不,不会输。
云安看着她这一身彩虹的光。
彩虹是幸运的象征,她一定能把黎莺带回来。
好好带回来。
事关重大,这次黎思华和荆远帆都留在了卧室门外。
玉小菇和绸春一左一右守在门口,防止任何人打扰。
松羲守在云安身边,随时准备中断治疗。
开始之前,云安看向松羲。
“你有糖吗?西瓜味的那种。”
她其实,有亿点害怕。
松羲伸手。
在他掌心,躺着一颗西瓜味的糖。
糖果外面的糖纸很漂亮,折射出细碎但璀璨的光。
云安笑了,剥开糖纸,把糖放到嘴里。
清爽的西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让她回忆起夏日开了空调后的清凉午后。
她和云安家政的小伙伴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或者地毯上,一边看搞笑的综艺一边吃西瓜。
云安突然就没那么怕了。
“我去啦。”
松羲:“我们等你回来。”
云安牵起黎莺的手,十指相扣。
和之前的黑白世界不同,这个世界的颜色看上去很正常。
里面装着很多很多黎莺和妈妈黎亭共度的时光。
天气好的周末一起去公园骑自行车。
妈妈送她去上学。
生日时妈妈准备的惊喜。
是所有所有妈妈对她的好,都装在这里。
云安不明白。
为什么这样的世界会是最难的那一步。
直到时间来到黎亭检查出身体有大问题的那天。
有人出声了。
“以前身体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得这么大的病?”
“我听人说这种病都是累出来气出来的,我有一个亲戚就是这样,肯定是家里小孩儿不听话闹的。”
“要我说,老祖宗说得对,结婚就得门当户对。你看看她家条件多好,爸妈都是文化人,人好,又有正经工作,她自己工作也光鲜,结果找了个什么对象?连结婚的房子都是她买的,养家也靠她,孩子也靠她,每天那么辛苦,没病也要闹出病。”
“要不是担心孩子小成长中出心理问题,她早就和那个康天意离婚了吧?那种男人哪里配得起她一点儿半点儿?”
在这些声音中,黎莺逐渐缩紧身体。
原来都是因为她。
妈妈会生病原来都是因为她!
她不应该存在,如果她死了,妈妈就不会生病了,妈妈就能好起来。
都怪她。
全都怪她……
云安看见的这一幕,还是她已经把计秋容那里的积秽解决掉后的画面。
她不敢想象,当时积秽还在黎莺这里的时候,这些画面会变得可怕多少倍。
在黎亭生病之前,黎莺和世界上成千上万的孩子一样,每天最重要的就是学习,最大的烦恼就是对谁有好感,哪一门功课偏科,以及和好朋友闹了矛盾。
哪怕在网上很多人的口中,17岁的孩子已经是成年人。
可是对于黎莺来说,此前她全部的世界就是学校和家,以及各种出去玩的地方,每天思考的问题也很简单。
她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那么可怕的冲击。
最爱她的,她最爱的母亲重病。
越来越消瘦,最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曾经看上去很爱她的,她也很爱的父亲,说出了“早就该死了”这种话。
而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妈妈的死亡是因为她。
是她害死了母亲。
“不是你。”
云安艰难地朝她走出一步。
生老病死,人生百态,那是看上去顺其自然,但其实非常沉重的东西。
黎莺,你不必把这些东西背负在自己肩上。
回家
◎平安就好◎
这个世界里的黎莺, 像是一座被冻起来的冰雕。
云安紧紧抱住了她。
冷意袭来。
那是彻骨的冷,直击灵魂。
像寒冬腊月里把手泡在冷水里,又痛又痒。
云安瑟瑟发抖。
“不行, 回去之后一定要吃个羊肉锅暖一下才可以。”
已经被吞噬过的人原本不可能救。
那些被摧毁的世界不可能复原。
因为和情绪一起消失的还有记忆, 而记忆是每个人留在人世间的最独一无二的印记。
没有了这些, 人就会变成不悲不喜、没有过往没有未来的, 空荡荡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