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
时而出巡,时而灯下看政事,她们就这样相伴许多年。
那天,好像只是普通的一天,雪狼照常跟着李望心去微服私访。
这次去的是个小城,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她们刚踏上这块土地,便陆续有人出现呕吐,起疹子,甚至是高烧的状况。
城主说,这恐怕是突发瘟疫,便立刻下令封锁全城,防止疫病扩散。
太子亮了身份,表明会和当地人共进退,同时写信给皇宫,希望能派专门应对疫病的太医过来。而后,亲自去照顾那些染上疫病的百姓。
寄出去的信始终没有回应,她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无法阻止一批批百姓死去。
城主说,这些尸体恐怕全都要烧掉,否则疫病会继续传播,但这件事普通百姓难以接受,需要太子出面来说。
为了大局,李望心同意,在劝解那些尸体的家人们后,将尸体之堆在一起全部焚烧。
城中疫病越来越严重,她依然奔波于一线,可某一天突然发现,城里人似乎开始害怕自己。
她很奇怪,却没有追究,而是继续研究疫病源头和治疗方法。
因为太过忧虑,每天都休息不好,眼看着烧死的尸体越来越多,她决定冒险自己回皇城,让总是不回自己信件的父皇重视起来。
她昼夜不休,一路进京,城中疫病的情况还没来得及上报,说她暴力屠杀百姓的控诉信已经堆到皇帝案头。
沉浸在为城民治病的李望心不知道自己何时犯下这种罪过,可他们说自己天性残暴,那些证据又很清晰,她被气的说不出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出乎意料的,父皇并没有很生气。他甚至觉得欣慰,这个自小就懦弱,甚至拿不起刀剑的儿子,居然还能有和他相像的一面。
所以最终,她只是被罚软禁在寝殿。
至于她说的小城爆发疫病,父皇托人去检查,得到的却是否定答案。
没有,我们城中从来没有疫病,倒是太子殿下,说自己心气不顺,所以要来杀人泄愤,为了不被发现,还将尸体全部烧没了。
李望心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听着谴责,心臟麻木。
父皇啊,这样的话您怎么能信?
后来没过多久,舒易忠来告诉她,小城中那样,并不是真的疫病,而是有人故意下药,那些百姓相当于是直接被毒药害死的。
李望心气的发抖,仅仅是为了扳倒自己,为什么要把矛头指向那么多无辜之人?
她请求舒易忠找到究竟是谁犯下这样的罪行,她出去之后,一定会想办法严惩他们。
那天晚上,她收到一封匿名信。
看完信的内容,她双目僵直,在地上坐到大半夜。
那些所谓染疫的百姓,确实因为下药才会那样,而那药的最后一个药效,是假死。
所以,那些百姓真正的死因,是太子下令的烧尸。
李望心搓了搓脸。
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若是知道,他不责罚自己,是因为他需要这样一个心狠的儿子?
她笑起来。
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活?
雪狼忽然站起来,在她身上嗅了嗅,尾巴扫过她手背,忽然转身向外走。
李望心愣了愣,眼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没入黑暗。
风吹的蜡烛摇曳,她头晕脑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想去找大门在哪,想去把雪狼找回来,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非要现在走。
可来日为疫病操劳,又是气急攻心,眼前金星环绕,她摔倒在地。
翻了个身,她躺在地上,突然觉得寝殿又大空洞,安静的仿佛死墓。
从前,她只是在复杂皇宫中迷路,可现在,连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寝殿都出不去了。
李望心闭上眼,从腰上摸索到一把匕首,拔掉刀鞘,将刀尖抵在脖间,入了肉,血一滴滴往下流。
疼痛让她清醒些,她张开眼,看着寝殿上方瑰丽的红色绘画。
像是被人踢倒了红色染料桶,她本就昏沉的脑海里泼红一片。
要么是无限向上延伸的赤红宫墙,要么是夫子与侍女们满殿的鲜血,要么是成堆百姓尸体上燃烧起来的衝天火焰。
要么,是太子李望心年仅十七岁就流干的热血。
雪狼在外面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符合太子小时候喜好的玩具。
她咬着玩具进殿时,时隔许久,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次,她也祈祷着这是其他谁的血,可她也没忘记,这寝殿里似乎只有那女孩一个人在。
雪狼走进殿,看见李望心已经冰凉的身体。
放下玩具,雪狼闻了闻她的味道,抬头看了看四周,有些茫然。
怎么会这样。
雪狼舔舔唇,绕着尸体转了几圈,吐出舌头,呼吸急促,平生第一次在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哼鸣。
怎么会这样呢?
雪狼拚命回忆方才发生了什么,她离开之后,分明太子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就
离开
雪狼高声嚎叫,焦躁不安,低头舔着少女的脸颊,湿热的呼吸喷洒。
她想问问,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以为我离开你了?
雪狼趴伏在少女身边,把头颅搁在她身上,试图去感受她胸腔的震动。
可什么都没有,味道不再,心跳不再,温度不再,一切都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