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
可就是哽在喉中,压在掌下,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
云烬雪有时候挺讨厌自己这性子。父亲也说过她这样狠不下心,未来恐怕会受欺负。
但同时也说,没关系,外出历练难免磕磕碰碰,受了委屈就回家,咱不和外面那些人玩。
她翻身面朝墙壁,眼泪滑进枕头。
若江炎玉此刻还是红镜山那会疯疯癫癫的状态,云烬雪说什么也要宰了她。可偏偏她现在身上都是小时候的影子,甚至比之前还要百依百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就是没有两全的方法。
“道韵”身后又传来弱弱嗓音:“别哭了。”
“”云烬雪忍了哭腔:“怎么你眼睛还长在墙上了?”
江炎玉道:“没,我只是觉得你在哭。”
云烬雪又坐起身:“还不是因为你。”
她说完便散了气,又有些好笑,这一天起起伏伏,又生气又无奈又心酸又苦涩,让她也没什么精力再去计较什么了。
江炎玉把心萤推过来些:“我随便你怎么都行,就是求求你别杀我。”
云烬雪冷声道:“拿回去,我做这把刀是用来砍你的吗?”
顿了下,扫她一眼:“哦,倒是被你用来砍我了。”
江炎玉低头:“我回头拿天灾给你,你用那个砍我,那个比这个疼。”
云烬雪没好气道:“我干嘛让你疼。”
江炎玉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让你疼过。”
苦河(二)
◎但她的生命还如此漫长◎
刀尖刺入肌肤, 像破开锦缎。滚烫鲜血噗嗤一声顺着切口涌出来,染红刀刃与手指,以及那张狞笑着绿油油瞳孔的脸。
锋利金属顺着手腕抖一圈, 割草般切断血管与肌肉。
她躺在铁床上, 口腔内全是疼到失去理智而咬破的细密伤口,凌乱急促的呼吸里充满血沫。
潮汗把衣服打湿了, 或者是血,亦或者是眼泪。
身体在疯狂痉挛, 感受不到铁床的冰冷, 指甲快要外翻也毫无知觉,所有感官被抓拢在前胸。
“呜呜呜啊…救…命啊…”
即使不去看, 也能清晰感受到粗糙干瘦的五指探入胸腔,枯冷如枕木, 一寸寸剥离筋膜骨骼, 将她还健壮跃动的生命之源从体内刮出, 震动耳膜的心跳就此远去。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受不了!为什么这些人从来都不听她说话啊!这帮疯子!该死的疯子!骗子!
屋内所有东西都骤然放大又缩小, 撞击眼珠, 让她头晕眼花。灯火薄寡, 扭曲到尖叫,又被泪水朦胧成怪物。
不,不是, 光线可不会惨叫, 那是谁?
持续了许久,直到最后一丝力气顺着胸前巨大破洞溜走。
她的身体成为倒置瀑布, 血液几乎流干, 血管枯竭如干裂河床, 毫无生机。
云烬雪侧着脸,变形的视野里仅有那隻枯柴般的手,乱杈扣着枚热气腾腾还在鼓动的心臟,那是她的心臟。
尖利笑声作为噩梦句点,云烬雪睁开眼。
她还在客栈床上,面朝大门侧躺着。被子一角搭上小腹,脖颈颊面上潮湿一片,汗流浃背。
视野在小幅度跳动着,还没从噩梦中挣出。屋内昏沉,刻意被人兜了烛火,只有小半融在墙壁上。
忍着噩梦余韵一波波顶上来的委屈痛苦,云烬雪捂住胸口,梦里钻入胸腔的粗糙手指触感真实到可怖,就那样轻易掏空她身体,让她反胃恶心,极端厌恶,又神思恍惚。
江炎玉原本坐在屋子中央的一方矮桌前,听到动静不对,慌张赶来,蹲在床头,观察她面色:“你怎么了?”
想要查探她额头温度,却被冷声呵斥:“别碰我!”
江炎玉动作一顿。
云烬雪阖上眸子,脸埋入枕被,哭腔微弱:“别碰我。”
江炎玉手足无措,只能一遍遍轻问:“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声音似乎从遥远之处来,伴随其中的是她的心跳,早已缺失,但又确实响动着。只是仔细去听,更像是机械关节在磨合。
这具残破,苟延残喘的躯壳,总是在过往片段从脑海伸出跃出,再次如飓风过境般摧毁她所有心境,让她一次次厌恶自己,恨不得立刻彻底消失。
不仅仅是从书中世界,而是彻彻底底死去。
要等到噩梦的海潮褪去,才能从情绪泥沼中抽身。
她就这么躺了一会,平复着呼吸频率,直到所有感觉都结束,恢復死寂。
江炎玉始终紧张万分的盯着她,意识到这种虚弱反应可能与自己有关,几次想要帮忙又顿住。
凝视着床上人湿透的鬓发,以及腻白脖颈间滚滚而下的汗珠。江炎玉急的眼圈通红,却无从下手,指甲在手背上掐出一个个月牙,只能等待着她自己调整。
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是和她有关吧。
江炎玉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尽量把自己移出女人可能睁眼后的视野。伸手抓着女人零落在一边的腰带,焦急又沉默的等待着。
屋内静谧,只有一声声极压抑的喘息。
捂入枕头的呼吸逐渐微弱,窒息感很快涤清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方法非常好用,总能让云烬雪最快从糟糕情绪中挣脱出来。
翻身仰面躺下,呼吸重新流畅,清新肺腑。她睁开眼,天花板不再旋转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