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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托闻人惊阙带她去那里,再合理不过了。

“去缘宝阁?”闻人惊阙扬眉。

“是。”闻人听榆悄然盯着他那双无神的眼,轻声慢语道,“母亲向来中意五嫂铺子里的首饰,她定会喜欢的。”

“五嫂……”闻人惊阙将这称谓细细品味后,蓦然一笑,“那便同去吧,正好,我也给你五嫂挑一套。”

去江颂月的铺子里给她挑首饰,是不想花银子,还是想白送她银子?

闻人听榆心中暗想着,伴着“笃笃”的竹杖声,回忆起有过数面之缘的江颂月。

她有着名门闺秀该有的规矩与温婉贤淑,从不出风头,也不为难他人,与江颂月算是点头之交,想谈她,乍然间不知从何说起。

一路无话,快要抵达大理寺时,闻人惊阙忽然道:“八妹觉得我这眼睛是真瞎假瞎?”

闻人听榆心底一咯噔,僵硬道:“五哥说笑了……”

闻人惊阙浅笑不语。

马车在静默中行驶着,闻人听榆心神不宁,等从窗缝中看见大理寺威严的正门与等候的官员后,轻舒一口气,低声道:“五哥心如明镜,当知小妹从来不敢对兄长不敬。”

国公府的千金,家底丰厚,父母疼宠,兄弟姐妹众多,令无数人羡慕,可个中滋味,只有本人能体会得到。

那是她的庇护伞,也是她的牢笼。

她前半生要做淑仪婉丽的世家闺秀,撑起府中的好名声,后半生要顺应祖父的安排,嫁去另一个牢笼。

或许直到她八十岁,老糊涂时,才能真正做回自己。

不像闻人雨棠与江颂月,一个敢说敢做,一个拥有绝对的自由。

“那便是祖父让你跟着我的?他还让你做什么?接近你五嫂?”闻人惊阙连问数个问题,让闻人听榆哑了声。

未得到回答,他并不在意,指腹摩挲着探路的竹杖,再徐徐问:“祖父想让你入宫?”

闻人听榆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陈瞩年岁不算很大,但也是她的两倍,且已有五个孩子。

二八年华的少女容颜娇嫩,谁会愿意困在宫中,为个中年男人争风吃醋一辈子?

她不愿意,可没的选。

车厢中的沉闷气氛足够说明一切,闻人惊阙幽幽一叹,语气轻柔道:“八妹,我以为你知晓我的脾性。”

闻人听榆白了脸。

马车在这时停下,大理寺门口的侍卫与等候的官员认出国公府的标志,忙上前迎接。

闻人惊阙被扶下车厢,与人客气两句后,回首道:“大理寺不许外人步入,八妹,麻烦你在这里等候,至多两刻钟。”

“是。”闻人听榆掩藏起凄苦情绪,温顺地答应,“不着急,五哥的公务为重。”

说罢,她转眸,轻扶车窗,微微探身,周到地对着来迎接闻人惊阙的官员欠身。

这等门第的金枝玉叶,相貌礼数无一不佳,更非寻常人能轻易得见的。

光是这温柔得体的扶窗欠身,就让来迎接的官员心头发热,纷纷客气地作揖还礼。

闻人惊阙的目光如同这日的秋阳,无声拂过每一个人的面庞,随后,唇畔轻微扬起。

由木犀扶着转过身,他道:“那就进去吧。”

向着巍峨正门迈出两步,他再朝着身侧问:“贺大人,前日那份名录可誊抄好了?”

贺笳生正出神望着金帐车厢中的窈窕侧影,被侍卫撞了手臂,猛地打了个激灵,这才看见走出数步的闻人惊阙,连忙跟了上去。

“贺大人?”闻人惊阙再问。

贺笳生脑子里一会儿是车窗里的惊鸿一面,一会儿是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婚事,根本不知他问的什么,只能含糊其辞道:“……好了,已经好了……”

翻倍

双目失明后,闻人惊阙的行动受到很大的限制,尤其在公务的处理上。

本属于他的职责被分摊到大理寺卿与右少卿身上,这二人忙碌不及,就引起下层官员的调动。

被牵扯到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满意的,譬如贺笳生。

他没有靠山,按照寻常三甲进士的擢升之路,该先外调去小地方做县令,磨个几年,等摸熟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有些家底后,寻了关系,才有机会调回京城。

否则,便是兢兢业业为官,做个十年八年,要么立下大功,要么等哪一日运气好,被吏部考核官员记起,或许能得机会回京。

贺笳生被军器监丞看中,暗中行了方便,才免去外调的数年蹉跎。

单这一件事,贺笳生觉得是自己侥幸。

在经历直升六品、被调入大理寺的变动后,他改变了想法,认为这是自己的官运。

仅用半年时间就得到本该努力数年的成果,除了命中注定的平坦官运,贺笳生找不出别的理由。

他的亨通官运,来自于闻人惊阙的眼盲。

贺笳生恨他眼盲让江颂月得到嫁入高门的机会,也由衷地期盼他的双眼一直瞎下去,好让自己坐稳这大理寺六品文官的位置。

这日,闻人惊阙在大理寺待了多久,贺笳生就跟了多久,听他交代要核查的证词、文书,看着他与大理寺卿等人谈笑风生,再跟在最后送他离开。

大理寺正门口,闻人听榆再度露面,与大理寺卿行礼,口称“世伯”。

大理寺卿惊讶,“听榆竟也跟着的?怎的就在外面等着?”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规矩是约束普通人的,闻人听榆就是进去了,也没人能指责她。

闻人听榆笑答:“是我急着让五哥带我挑首饰,怕一进一出耽搁了时间。”

大理寺卿顺势打趣小辈:“去东街挑?”

缘宝阁就在东街。

闻人听榆浅笑,闻人惊阙则是拱手服软,无奈道:“大人快回去忙公务吧。”

“行,本官不说了,留到喜宴上再说。”

谈笑罢,大理寺卿再和蔼叮咛:“回去好生修养,什么法子都试试,说不准哪日就能重见光明了。”

闻人惊阙耐心应是,辞别后,带着闻人听榆离去。

贺笳生作为陪衬,全程静静立在边角,将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提到了喜宴。

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婚事传遍街头巷尾,贺笳生自然也是知晓的。

与他的婚事在同一天。

今日所有打照面的人都与闻人惊阙道了喜,毫无疑问,那日,这些同僚必会去国公府贺喜。

闻人惊阙出身高贵,倘若贺笳生是个外人,让他来选,他也会选国公府,而非籍籍无名的六品文官。

可那是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婚事……

江颂月何德何能?

前几日有多踌躇满志,这日的贺笳生就有多么的嫉恨憋闷。

不过是靠着门亲事……

“贺大人?”同僚捣了捣他,左右张望后,低声道,“别看了,那是国公府的千金,不是寻常人能肖想的。”

贺笳生抬头,发现其余人已散开,只剩他还伫立在路边,正对着闻人兄妹离开的方向。

有了先前痴看闻人听榆的先例,这次同僚误解了他。

但这句话,误打误撞让贺笳生的心悸动起来。

江颂月能借着婚事攀上国公府,他如何不能呢?

国公府的八姑娘,颜色娇艳,姿态婀娜,通晓诗书,严守礼义……比军器监丞的女儿好了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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