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案卷
午后, 二人从宫中离开,时辰还早,江颂月想早日解决余望山的事, 与闻人惊阙商议后,决定顺路去一趟大理寺。
守卫森严的大理寺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带着圣上手谕的江颂月成了例外,无需借助她那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夫君,毫不?费力地进?去了。
步入正门,方知大理寺卿与司徒少靖都不在。
“那便先看看相?关文书, 或是去狱中亲自盘问?”闻人惊阙瞎了后办不?了案子,但对大理寺与夜鸦山的事情了若指掌, 贴心地为江颂月出谋划策。
江颂月听得动摇了一下,她是有?些想去牢中的, 亲眼看一看关押着的山匪, 或许能?让她想起多年前那桩云里雾里的旧事呢?
人人都说她与余望山结了仇怨, 若那日她真的见过余望山,能?记起他的样貌就好了。
犹疑片刻,她道:“先看看文书吧。”
她对夜鸦山的了解全部来自于民间传言, 先翻阅文书详细了解后再去狱中盘问不?迟。
闻人惊阙颔首,命人去搬运文书。
大?理寺以正门牌匾的中心线为轴, 前院分东西,一侧是案件审理兼上级官员处理文书的场所, 另一侧为低阶官职抄录、案卷存放的书室,后院则关押着一些罪大?恶极的凶犯,有?侍卫日夜严守, 无大?理寺三卿的陪同或是圣谕,任何人不?得接近。
闻人惊阙趁着文书尚未送来, 耐心与江颂月讲解大?理寺的布局。
刚粗略说完,被江颂月轻按了按手背。
“有?人来了。”
雨雾萧瑟的厅门外,有?几个人影恭敬候着,是依令送文书的官员。
闻人惊阙道:“陛下亲口说了由你接替我的职务与司徒少靖共查余望山的事,只?要余望山一日未被抓获,你便有?权利在大?理寺访查,与我享有?同等权利。”
江颂月光是听这几句话?就如坐针毡。
她总共进?过两?次府衙,第一回是十五岁砍伤恶仆掌柜,被人告上公堂,第二次是今日,行使着大?理寺少卿的权利,打从一进?入,就有?侍卫领路,沿途尽是官吏客气与她行礼。
江颂月颇有?些受宠若惊。
现在闻人惊阙提醒她,门外那些文职官员在得到她的应许后才能?进?入,她手足无措,很是局促。
江颂月瞟向正牌的少卿大?人,见闻人惊阙神色轻松,笑盈盈地等她开口,心里安定了几分。
没什么可?紧张的,她是奉皇命前来做正事的,不?是玩闹。
这样一想,人是有?了勇气,但?相?应的,神情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语气俨如昨日训斥江老?夫人与下人一般,道:“进?来。”
从江颂月迈入大?理寺起,消息就传开了,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他们那瞎眼的左少卿来了,身边还带着个明艳俏丽的姑娘。
姑娘手持圣谕,是来查案的。
官员们有?好奇的,有?惊诧的,明里暗里都在打听。
在清亮严厉的女声传出后,候在厅门外的官员终于能?满足好奇心,急忙捧着案卷依次入内。
但?也有?例外。
贺笳生没动。
听闻有?一姑娘在闻人惊阙的陪同下来访,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人是闻人听榆,那个对他有?些只?可?意会的好感?的高门姑娘。
上回大?理寺卿就与她说过,尽管入内,不?必拘礼。
他也希望是闻人听榆。
与国公府这位八姑娘第二次见面?那日,贺笳生回味着捡起的帕子上的柔软触感?,回忆着那高贵纯洁、仪态万千的姑娘,一夜未眠。
他很清楚,哪怕他不?足一年就成了大?理寺六品文官,但?在闻人听榆面?前,连为她摆放脚凳的资格都没有?。
甚至他为人捡起的那张做工精美的绣帕,他都买不?起。
他只?配迎娶同是六品官员的军器监丞的女儿,因受过岳父的恩情,在他父女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
辗转一夜,贺笳生决心退亲。
婚期前几日退亲,军器监丞的宋大?人听后,长刀出鞘,直接架在了贺笳生脖子上。
但?那又如何,两?人同为朝廷命官,官位相?平,他不?想女儿名誉受损,只?得答应,这才有?了宋姑娘与他八字不?合,病重缠身,不?得不?临时退亲的事。
贺笳生是怀着见闻人听榆的心情来的,路上特意对着檐下积水检查了衣冠,确保自己仪容端正。
可?里面?的人是江颂月。
他听出声音了。
贺笳生立于厅外,阴冷的风裹着冰凉的雨水斜打在他衣摆上,犹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将他浇了个透骨寒。
他费尽心思往上爬,自以为终于能?在江颂月面?前抬起头颅,没想到两?人会在他任职的地方相?逢。
江颂月仍是站在他头上的那个。
一介商女,何德何能?踏入这庄严肃穆的大?理寺?
就因她捡了别人不?要的瞎子,嫁入了高门?
“贺大?人?”身后的同僚见他久不?动弹,轻声喊他,用气音道,“里面?除了左少卿,还有?个揣着圣谕来的姑娘,不?可?怠慢啊。”
贺笳生扯了扯嘴角,行如走尸地迈了进?去。
江颂月第一眼并未看见贺笳生,真要说的话?,她心中全是躲在暗处盯着她的余望山,全然不?记得贺笳生也在大?理寺了。
夜鸦山匪存在十余年,犯下的案子抄录成文书,足将一方桌案堆满。
“多谢。”江颂月学不?来闻人惊阙那样自然,客气地与送文书的官员道谢。
第四次道谢时,她看见一只?微微颤抖的通红的手。
江颂月愣了一愣,倏地抬头,看见了赤红着双目的贺笳生。
那是贺笳生的手,他少时家境贫寒,寒冬腊月里练字冻坏了手,江家祖父看他有?志气,收他做学生,给他银钱治手。
冻伤治好了,但?是留下了遗症,每逢天?寒沾了冷水,就如炉中的铁块那样通红,很容易肿痛。
江颂月惊诧于贺笳生的出现,心里对他又是怜悯,又是憎恶,实在不?想理会他,嘴角一撇,望向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眸光微动,嘴角噙着丝浅笑,问:“全都搬来了吗?”
一人回道:“启禀少卿大?人,共二十六册,全部搬来了。”
“县主奉命来配合调查夜鸦山匪的案件,今后如有?相?关要求,尔等需尽力配合。”
众人齐声道是,与江颂月作?揖行礼。
除了贺笳生。
同僚大?惊,忙暗中扯了扯他,贺笳生这才僵硬地对江颂月低下了头。
哪怕曾经依靠着江家吃饭,他也从未这般卑微地对江颂月行礼。这一刻,贺笳生牙关险些被自己咬碎。
江颂月看出他的不?甘心,这会儿没心情搭理他,也不?想让人以为她是来找茬的,佯装没看见,规矩地与众人还礼。
闻人惊阙又道:“方司直可?在?”
“下官在。”方司直出列。
“方司直留下与县主讲解相?关案卷,其余人退下吧。”
贺笳生一步一顿地随着众人离去。
他知道搬去的文书是夜鸦山的案卷,可?他无权翻看。江颂月却可?以,并且由方司直亲自讲解。
方司直负责文书管理,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