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那一年边城风雨飘摇,朝廷设立育孤所,收留无家可归的孩童。
杨念没去。
她饿晕在军营门口。
半年后,靠着一手好厨艺,做了军营年纪最小的伙头兵。
一身的好武艺也是在那里习得,所学皆为杀人技。
十一年过去,伙头兵摇身一变成为受手下敬重的百夫长。
难得没有战事,同袍们纷纷归乡探亲,杨念花了半夜时间从记忆深处刨出一个值得一去的地名。
阿娘曾经欠下友人人情,遗憾远嫁后始终没机会偿还。
母债女还。
于是杨念回到平安镇,带走死乞白赖嚷嚷着要上战场杀敌的杨平。
临别前杨平父母苦苦央求她,希望儿子能全须全尾地立功回来。
稍一思量,她沉声道:“这次行动,你隻准旁观,不准跟着我。”
“那怎么行?我出来是要见世面的,杨姐姐,你不用管我爹娘,他们……”
话匣子打开,他喋喋不休。
杨念的思绪迎风飘远,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那姑娘属实长在她心坎坎了。
哪哪都好,也不知性情如何。
倘能睁开眼衝她笑一笑,真真是再好不过。
杨平惦记着夜袭呀呀山,杨念回到临时歇脚的旧茅屋,用软布擦拭战弓。
“杨姐姐,天黑了。”
话音刚落,天地间最后一抹余晖没入地平线,杨念想着那惊鸿一瞥,不知怎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听我娘说,呀呀山的山匪作恶多端,平安县的官无能,教一群丧良心地骑到头上来。这段时间咱们调查过,附近的失踪人口,十人有九人和呀呀山脱不开干系。眼下距夜深还有两个时辰,我做好准备了,杨姐姐,你就带我去罢,让我放风也成,求求了……”
说了好一通话,入耳的只有那句“两个时辰”。
杨念心一咯噔。
两个时辰。
太久了。
她等得了两个时辰,身在狼窝的姑娘等得了吗?
唰!
她站起身。
“杨姐姐?”
杨念背负弓箭,手握红缨枪:“你留在这,我去去就回。”
入夜,凉风荡过呀呀山,荡不尽匪徒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热情。
立大功的二当家为众人簇拥,酒过三巡,醉意上脸:“大哥,这主意怎么样?以后,你就是长乐村乐地主的女婿了,当他的女婿,可不比泡在这秃山强?”
有一说一,呀呀山土壤肥沃,植被茂密,野物众多,实在称不上一个“秃”字。
日常靠种田、打猎也能果腹。
然人心贪婪,过惯坐享其成的日子,哪还安得下心躬耕狩猎?
呀呀山的大当家不说话,笑看蠢弟弟落入网罗犹不自知。
“大哥?”
“你喊我大哥?”
大当家端起举杯,傲慢地往地上一撒,浓酒在地面晕开小片水泽:“摸着良心说,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
“大哥,我——”
二当家脚下踉跄,猛地脸色发白,难以置信:“你、你在我酒里下药?”
“不这样怎么能治得了你!闲话勿谈,你屡次出风头试图爬到我头上,就是没反心,你底下的兄弟可不这么想。”
“老二,我给过你机会了。”
机会?
去他娘的机会!
谁稀罕!
你不仁我不义,二当家掷出酒坛,拔刀欲起。
他一动手,跟随他的兄弟也不示弱。
还没定好怎么从乐地主那瓜分富贵的章程,呀呀山内讧。
局势混乱,形色可疑的刀疤脸避开混战,一刻不敢耽延地往关押女人的柴房赶。
太好了。
老天有眼。
斗罢。
狠狠斗罢。
等他要了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做了乐家女婿,乐家的家财也是他的了。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杨念到时,呀呀山两位当家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且让他们打!
救人要紧。
前厅打得不可开交,后院也仿佛一人长了八张嘴。
昏暗的柴房,门窗封锁,一灯如豆,周围挤挤挨挨的净是人。
乐玖睁开眼发现处境不妙。
有人哭哭啼啼。
有人臭骂杀千刀的匪徒。
有人安慰。
有人心死如灰。
也有人在这节骨眼上吵架拌嘴。
“别吵了。”
声音太小,没人听见。
“不许吵了!”
好长时间没说话,声线略沙哑,好歹是被听到了。
她一开口,柴房沉入诡异的寂静。
昏蒙蒙的烛光映照乐玖瓷白莹润的小脸,哪怕光线较暗,她裙摆用金线绣成的牡丹依旧过分惹眼。
像要灼烧无尽头的夜。
乐玖轻抿唇:“可有好心姐姐来说说当下怎么个情形?”
她不是在家里庆生摆宴么?
话问出去,好一会没得到回答,一个个成了锯嘴的葫芦,乐玖眨眨眼,恍惚有轻盈的蝴蝶在她睫毛翩然起舞。
怪迷惑人的。
没人搭理,她也不恼,不烦,不臊。
落在这个点被掠上山,腹内空空,早先进的食物大多消化殆尽,身子没力气,木木地坐在那,有种呆呆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