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
乐地主是个好兄长啊。
他内心感叹一阵,再看瘸腿的儿子,也不觉得多难了。退一万步,还有人为他兜底。
不慌。
不慌的乐老三安慰几句自怨自艾的乐树生,看他父子俩在一旁谈心,玲芳抹了把泪,更认为儿子可怜。
“以后乐家的就是你的,乐玖算哪根葱?以后都要嫁人的!”
“是吗?”
“爹难道能骗你?”
乐树生在他有意劝慰下振作起来:“爹,我这腿……”
“没事的,回去爹给你请两个丫鬟照顾你!”
就像乐玖一样,明明也是泥腿子生出来的种,享受的偏是村里独一份的千金小姐待遇。乐玖还是女娃嘞,他大哥拿她当成宝,殊不知以后传宗接代全靠他们树生。
他拍拍儿子手背:“别担心,爹说到做到。”
乐树生到底有伤在身,没一会,在牛车极有韵律的颠簸下睡过去。
玲芳看看儿子,又将注意力放回自家男人身上:“你要做什么?”
乐老三嘿嘿一笑:“你说,让乐家给咱们养儿子,怎么样?”
玲芳眼睛一亮:“树生本来就该是乐家少爷!”
乐玖一个丫头片子还千金小姐呢,出行都有家丁婆子跟着,他们儿子凭什么不行?
两口子一通合计,都认为这主意不错,满怀期待地朝长乐村方向看去。
乐家三房门前,乐地主等候多时。
直到远处一辆牛车缓缓迎来,他摸出帕子擦干眼角的泪,吸吸鼻子,清清喉咙,打起精神来。
他不管乐老三心里有没有他这个大哥,但他自认从没亏欠过他。爹娘在时看在三房有儿子,而他和褚英生了四个女儿,多有偏待,临终还放心不下小儿子,放不下他们的长孙。
乐地主一想起乐树生对玖玖起了不好的心思,看向那辆牛车的视线登时有了几分冷寒。
不敢说他是个孝顺儿子,二老在世时,该做的他做了,二老去了,他总不能为三房鞠躬尽瘁不要自己的家。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爱,有恨。
乐老三不拿他亲哥看,无妨!
可三房动心眼动到他女儿头上,是在剜他的心头肉。
别说自家夫人不答应,他也想好好算一算这笔帐!
“当家的,是大伯!”
玲芳眼神好使,先一步认出站在家门口的男人。
乐老三伸长脖子一看,乐地主果真如他所想巴巴地守在那,不由挺直腰杆,端起派头:“应该的,树生可是咱老乐家的根儿。”
虽说大盛朝二十年前规定女子和男子享有同等继承权、参军权,可在乡下很多人眼里,儿郎才是继承家业的人选。女娃,不行。
他越发觉得自己脑子灵活,怎么想出让大哥替他养儿子的绝妙法。
乐地主眼睛微眯,熟悉他的人都晓得,他隐忍的边缘。
牛车在家门前停下,玲芳扶着男人下来,转头吩咐站在乐地主身侧五大三粗的家丁帮忙抬人。
喊了几声没人动,玲芳面子挂不住。知道他们回来,村里清闲的人家跑出来蹲在家门口看热闹。
“嗐,喊你呢,耳朵塞驴毛啦!”
家丁不看她,乐地主递了道眼色,家丁恭恭敬敬地奉上打死人不偿命的软鞭。
婆娘丢人,乐老三也跟着丢人,两口子脸皮臊臊的,比起玲芳的尴尬脸红,他大着嗓门发泄不满:“哥,你的人怎么回事?存心给我们难看不是?”
乐地主眼神幽幽地看着他,思忖第一鞭应该落在哪更解气。
乐老三被他不说话的样子看得心里发毛。
他这个人,说他心坏那是真的,但做了坏事,心虚也是真的。少有人知道乐老三畏惧这个大哥,怕到一定要夺了对方家产,才有底气站在对方面前坦然说话。
他现在很不坦荡。
因为他指望大哥帮他养一位腿瘸的‘乐少爷。’
还因为,大哥态度有点怪。
问出去的话得不到回应,乐老三不敢说大哥是哑巴了,他六神无主,好在看到一脸苍白的乐树生,看到救星似的,连忙抱儿子下车:“大哥,你看,你看树生的腿,好好的人,愣是被畜生咬成这样,我们去趟镇子,黑心的大夫可真敢狮子大张口!”
乐地主眼皮轻抬,施舍地给了糟心侄子一记眼神。
乐树生拄着拐,病恹恹的:“大伯。”
“大哥,咱们,咱们先进门,有话到家再说?”
到家再说?
玲芳不愿意。
她更倾向于趁现在人多,街坊邻居都看到他们树生的惨状,用舆论亲情来逼乐家大伯接过这檔烂摊子。
她的意图不难猜,从她说第一句话起,蹲在角落看戏的乐玖担忧道:“爹爹不会被算计罢?”
她好怕爹爹气懵了当哭出来。
毕竟爹爹和村里其他男人真的不一样。小时候她还怀疑过爹爹是女扮男装的爹爹,而她,说不准是路边捡来的孩子。
事实证明,一切是她想多了。
她脑袋里好像的确很爱钻出来一些和正常人不一样的想法。
乐夫人疼惜地摸摸她的发顶:“放心,你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今晚罚他不准睡床。”
“……”
乐玖小脸一红,心想:阿娘知不知道在和自己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