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
乐地主是好大哥,乐老三却不是好弟弟。
三房媳妇也是个歹的。
她很不喜欢乐老三一家,尤其两月前乐树生对她闺女动手动脚,更教妇人膈应。
眼下看乐老三被打得抱头鼠窜,玲芳坐在地上撒泼,至于瘸腿的乐树生,脸色时青时白,一副要晕过去的劲头,妇人看得直呼过瘾。
“不活了!我不活了!大伯欺人太甚!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看当家男人挨打,玲芳帮不上忙,爬起来就要往墙上撞。
围观的村民一惊。
“娘!”乐树生拄着拐杖往那边赶。
乐地主长鞭一甩重重打在三弟后背,他心里窝着火,一鞭子打烂乐老三最引以为傲的长衫,背部渗出血,乐老三嗷地一声就要晕。
“晕一个试试!”
他大哥发了狠瞪着他,乐老三两腿发软,掐着人中连道不敢。
真真的一物降一物。
“别拦着,让她撞!撞死了我送纹银百两,为她风光大葬!”
在长乐村,鲜有男人当街和妇人掰扯,乐地主却没这顾虑,他这辈子,只怕一个女人。玲芳敢在他女儿茶里下药,他脑子教驴踢了才要给她脸。
一鞭子在空中甩得响亮。
猫在角落的乐玖“哇”了一声:“爹爹好厉害!”
乐夫人眉飞色舞:“不看看是谁的男人?”
当年求娶她的人甚多,一水的读书人里她偏偏选中庄稼汉出身的乐镇东,不单单图他清俊长相,还有别的缘由。
还记得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黄昏,乐镇东穿了身体面衣袍,手捧一束花,等在她每日的必经之路,见了她喊声“褚小娘子”,脸和耳朵都红了。
两人一个往前,一个往后,乐镇东不善言辞,担心衝撞她,落后几步嘴里碎碎念。
褚英支棱耳朵去听,愣是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当即恼了:“嘟嘟囔囔什么呢?”
乐镇东抬起头,慌得倒退两步:“我、我在发誓。”
“发誓?”
褚英起了兴致:“介意和我说说么?”
“不、不介意……”
十八岁的乐镇东一穷二白,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能看。
为了这张脸,褚英耐性地等在那,等听完那与她有关的誓言,再看年轻人臊得通红的面庞,姑娘的心打着旋儿就跟他走了。
乐镇东发誓,有幸娶得褚小娘子为妻,终此一生,必以妻为贵。
有了妻子,妻子最大。
有了女儿,女儿就是全家的宝贝。
乐家二老活着的时候没少因褚英生不出男娃给她冷脸,回回乐镇东都衝在维护妻女的最前线。
他多愁善感,爱哭,没有其他男子的威猛雄风,常常教褚英私下里感叹夫君生错性别。
但褚英就是喜欢他。
“你爹他,好多年没发这么大的火了。”
乐玖听得牙酸,又细细瞧了两眼气得嘴唇发抖的爹爹,眼圈微红。
她有一对极好极好的爹娘。
乐地主多少年,轻易不发一次火,这一次,火烧到乐老三头上,不出半盏茶功夫,一传十十传百,全村都晓得他为何怒抽亲弟。
三房不做人啊。
怎么能伙同山匪吃里扒外坑害自家人呢?
乐镇东用春秋笔法隐瞒了亲侄子对女儿的垂涎之意,毕竟这话说出来影响玖玖清誉。
三房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到他嘴里成了三房勾结呀呀山土匪,拐跑了乐玖。
“我呸!乐老三你还是不是人了?!”
乐老三捂着漏风的后臀想把自己藏起来,同村人的议论、指责声如潮水扑来,不止乐老三受不住,想撞墙以死相逼的玲芳也脸色惨白。
完了。
都完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四下张望,果然在容易忽视的墙角看到不谙世事的乐玖。
乐玖轻扯嘴角,露出明媚的笑。
玲芳如坠冰窟。
见惯乐玖木木的神情,她也和村里的嘴碎子一样,背地里念叨乐玖是根木头,空有美貌。今遭一看,这哪里是木头啊,她们都被她骗了。
她只是不爱搭理她们。
并非是个傻的。
她和褚英告了状。
褚英要个交代,乐镇东就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切的一切,玲芳都想明白了。
乐玖轻声道:“三婶婶傻了。”
“她本就不聪明。”
否则不会堂而皇之地生出害人之心。
乐夫人私心里瞧不上这个妯娌,觉得她愚不可及:“她自己是傻子,也把别人想成傻子,三房有个乐树生,就以为乐家的所有都是他们的了,还做梦是二老在的时候呢,都已经分家了,你爹可不惯着她。”
是啊。
乐玖由衷地想:爹爹隻惯着阿娘。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弟弟知错了!”
“大伯!”
乐树生和亲爹一道跪在乐地主腿边,乐地主看了眼自家夫人所在的方位,狠狠心:“别再喊我大哥了,你害我玖玖,我不敢当你的大哥。”
他看向亲侄子,强忍恶心感:“我也不配当你的大伯。”
他转身走出几步,朗声道:“今日,请街坊邻居做个见证,以后,我隻当没这一家子亲戚!”
软鞭被他重重掷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