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我看到了。”
“她出去做什么了?”
“我哪知道。”
乐夫人不乐意了:“你是当爹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不知道她去哪,你就不能猫后面瞅瞅?万一她想不开——”
乐地主捂了她的嘴:“呸呸呸,你可不要乱说话!怎么就想不开了?只要她愿意,十里八乡的好后生随便她挑!我就不信了,我闺女嫁不出去?退一万步说,就是嫁不出去,咱们给她招个乖巧的上门女婿,不也正好?”
他现在对那杨大将军意见大得很。
他承认她于国有功,是当世少有的巾帼英雄,但她功劳再大,再有本事,戏耍着她女儿玩就很不妥了。
玖玖等了她三年,风华正茂的小娘子能有几个三年?要不是她故作情深,用甜言蜜语吊着她家玖宝,玖玖说不准都当娘了!
乐地主气呼呼坐起身,随手拿了件裘衣裹身上,戴好绒帽,蹑手蹑脚尾随女儿出了院门。
白茫茫的雪地留下父女俩一串串脚印。
他尾随的技巧几乎为零,走了一段路,乐玖转过身:“爹爹,我都看见你了。”
“……”
乐地主心虚地抄着手从拐角探出脑袋,一张俊脸堆满笑:“大冷天,玖玖不要下人跟着,跑这儿做甚?”
他盯着那棵覆了雪的大杨树,眼神不善。
刚要说“砍了这树”,省得人不在,倒让一棵杨树迷了他闺女的心,就听乐玖轻声叹息。
这一声叹,叹得老父亲的心都要碎了。
白气散在半空,须臾归于虚无。
她仰着头,下颌尖尖,脸上没几两肉,不似她在家中与阿娘撒娇的甜美乖顺,此时的她,更接近村里人私下常议论的“木头美人”的形容。
波光潋滟的双眸,木木的,悄然失去神采,眼底仿佛无声无息酝酿着一场风暴,又似沉入海底,对外界失去大半的兴趣。
骨子里透着慵懒,慵懒里埋着冷冷的风情。
“我打算把这棵树砍了。”
她歪头问:“可以吗?”
“可以!砍!等我稍后和村长知会一声。”
他也老早看这树不顺眼了。
乐地主这一回行事雷厉风行,很有几分乐夫人的威风派头。
伐木声很快响起。
丫鬟赶过来为小姐撑伞,雪花落在伞面,腊月的风吹得人头晕脑胀,乐玖在伞下站了两刻钟,脚趾都是凉的,眼睁睁瞧着那大杨树倒下,她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儿,吸吸鼻子,鼻尖也是红的。
父女俩欺负不过正主,净朝无辜的大杨树撒气,回家,一人一碗浓浓的姜汤灌下去,乐玖嘴上说是回房浅眠,实际进房上床,偷偷躲被子里掉眼泪。
杨姐姐别是在骗她罢?
她委屈得不行。
耳畔又在回荡二姐姐回家探亲和爹娘说的那番话——
“那可是正三品神武大将军,陛下眼前的红人,就衝她痛击北绒,逼得北绒不得不献上降书,这官还有得升。远的不提,就说县太爷在信里探听大将军的伤情,结果被他二叔狠狠骂了一顿。说今时不同往日,要守为官的本分。”
言下之意就是警告傻侄子,不该问的别问。
也确实如二姐姐所言,杨姐姐又升官了。
闭上眼,乐玖想起二姐姐走前看她的那一眼。
有点心疼,有点不可思议,更多的,是觉得她痴心妄想。
眼泪打湿被角,乐玖在床上哭得抽抽噎噎。
她哪里痴心妄想了?
是杨姐姐先招惹她的啊。
做不到,干嘛要说得那么好听?
说得那么好听,三年之期到了又不肯回来。
平白害她牵肠挂肚。
坏人!
坏死了!
乐玖发泄地用脚踢被子。
眼睛红红的。
最后哭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
因为心里存了事,理当漫长的冬天,给乐玖的印象不过是下了几场雪,再多的,就没了。
春三月,乐夫人接着为女儿操持相看一事,乐玖不愿爹娘伤心,顺从着隔着屏风见了几家,没一个中意的。
“那姓吴的书生,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乐玖来了月事,精神萎靡地趴在桌子。
乐夫人为她递去汤婆子:“就是吴秀才啊,一表人才,模样也端正,最要紧的是洁身自好,他可是你外祖的学生,有希望中举的。”
这些话乐玖听得耳根要起茧子了,撇撇嘴:“不要,没爹爹好看。”
“……”
这话倒是。
乐镇东那张脸,放眼平安县都找不到第二人。
不过……
“适当降低一下标准,你都十八了……”
话没说完,乐玖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眼泪汪汪:“阿娘嫌弃女儿了?”
她哭起来梨花带雨,又实打实是家里的小宝贝,乐夫人见不得她哭,当即心软:“哎呦,娘说错话了,玖玖不要和娘一般见识,哎呀,我这张嘴,该打,该打!”
乐玖握住娘亲的手,噗嗤,又笑了。
笑中带泪。
“阿娘再帮我找找看罢。”
她不再反感相看,乐夫人松了一口气:“好,那娘就放大范围,在林安县、明川县,帮你物色合适的!”
“嗯。辛苦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