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
说成婚了就住在村里,两家隔着一道河, 日后多来往。
乐夫人喜不自胜:“好, 真好啊。”
乐地主比她想的更长远:“朝廷的镇北大将军,总不能一直住在长乐村……”
“管那些个做甚?高兴一天是一天!”
这已经是杨念给他们的意想不到的惊喜了。
“夫人,福娘到了。”
大丫鬟毕恭毕敬道。
乐夫人面上喜色微怔:“去拿十两银子来。”
福娘是平安镇怪有名气的媒婆, 手上有一本《红娘册》, 上面专门列满各村各乡适龄男女的家世、体貌象征。
到了嫁人娶妻的年纪,人们习惯花钱请她掌眼搭桥, 每每上她家门, 带几篮子柴鸡蛋是惯例, 收了礼,福娘做事才会用心。
被追捧惯了,为人多多少少难免捧高踩低。
乐家门外,穿花红衣裳的妇人发间戴一朵红花,别一支银簪,一身的体面。
等了一会,见出门来迎她的是乐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她脸一沉,心里开始计较——乐夫人平日何等精明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失了分寸?
她亲自登门,乐夫人不出门来迎她就罢了,找个下人请她,埋汰谁呢?
福娘心眼小,爱记仇,往往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若有人得罪了她,她能记好久。
她也有一本特意用来“记仇”的名册,上写某年某月某日,谁谁谁因何事得罪她,谁谁谁瞪了她一眼,又或是谁谁谁衝她笑得不够真切,谁谁谁出的银子少了……她都记着。
然后找机会还回去。
她是媒婆,自诩职分和天庭里主掌桃花姻缘的红娘、月老没差,人傲了点,提着裙角进门,那副挑剔谨慎的模样,一般人学不来。
凌竹一阵疯跑,眨眼不见踪影,福娘见了显然认出她,啧了一声:“十七岁的小娘子,行举不端,难怪没人要。”
大丫鬟看看她老脸满是嫌弃厌恶的神色,心道:还不是因为您上月给凌家说亲,被拒了。
说出口的话没得到附和,福娘恼得捏紧帕子,暗想:乐夫人怎么也用这么呆的人了?不晓得顺着她说,真不怕她给乐小娘子说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
去正堂还有好一段鹅卵石路要走,她想再给乐家讨好她的机会,不咸不淡地启唇:“凌竹就是个疯丫头,你们小娘子要少和她来往,免得被带坏了。”
“……”
大丫鬟嘴严得和什么似的,终于明白,为何同伺候夫人的姐妹私下里和她说福娘不是好东西——一个媒婆,拿人钱财,替人解忧,做好本分就行,乐家又不是吝啬之辈,少不了你的。你倒好,被吹捧几句就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手里攥着的“姻缘谱”,来人家里当老祖宗?还管她们小姐交朋友?
放眼长乐村,小姐就这一个朋友!
夫人这几年都有意帮衬凌家了,为的不就是哄着凌小娘子陪她们小姐玩?
她庆幸小姐不在这,被她听见,她绝对要木着一张脸请人滚出家门。
要不然“木头美人”的称号怎么来的?
旁人世故圆滑,她家小姐可一点也不。
福娘自讨没趣,恨得牙痒。
这股憋屈直到见了乐夫人也没得到好转,她气道:“夫人该好好调教调教手底下的人了,不会看眉眼高低,烦死个人。”
大丫鬟张张嘴,不敢出声反驳。
“明月你下去。”
“是,夫人。”
乐夫人笑着为福娘沏茶,茶水从壶嘴流出,泛起清醇的香,福娘最喜欢乐家的茶,得了一盏主人家亲手递到手上的碧螺春,她难掩倨傲:“嗐!老婆子不会说话,夫人别见怪。”
平安镇最是有一张巧嘴的媒婆说自个不会说话,乐夫人听听就是。
她不爱迂迂回回,扯那些没用的,哪怕掌家有二十几年,性子也没怎么改。乐玖那不管不顾爱得罪人的性儿,得有一半是随了她,一半靠临场发挥。
“这是十两路费,辛苦福娘跑一趟了。”
福娘见了银子自然欢喜,然而看乐夫人的意思,这是不打算用她了?
她蹭地站起来:“乐夫人,一开始不是这样说的!”
“一开始是怎样说的?”
“是——”
福娘脑袋空白,脸也白了一个度。
是了,乐夫人最开始出钱托她为女儿物色好人家,挑好了呈给她看,她再自己选。
按理来说,福娘不做这事,她习惯在擅长的领域掌握绝对主导权。但乐家给的太多了。
正因为给的多,这几个月她跑上跑下,鞋子磨烂了两双欲促成乐小娘子的婚事——说出去,也好再为她的履历添光辉一笔。
而且乐家有钱。
谁不爱那些可可爱爱的金金银银?
上次乐夫人请她,可是给了两锭沉甸甸的大金元宝。
她看着托盘里的十两银,胃口大了,缓过神来苦口婆心道:“夫人,您不想给小娘子找了?”
她翻出红皮册子,手指点在某一页:“平安镇郑家,郑家的小儿子,白嫩书生,比吴秀才还好的人,十六岁考中功名,褚老爷子指点过他几次。于情于理,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人物,他家极中意乐小娘子呢!”
一份差事,拿两份钱,光听她这番说辞,乐夫人猜到郑家出的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