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承认我的注意力有点无法集中，主要原因是睡眠不足，加上虾虾讲话语调实在太慢，而且内容毫无重点，来这里上班根本是耽误他的天赋，他应该去当催眠大师。
虾虾是谁？就是我眼前这位年纪来到中年，髮际线也开始退潮的男子，他是我的直属主管，暱称由来是因为他做事很瞎，对上级时弯腰的模样很像煮熟的虾子，所以私下将他称作虾虾。
「佳敏妳来公司多久了呢。」
「五年了。」我努力忍住打哈欠的本能。
「五年了啊，时间过的真快呢。」
没错，这边一分钟六十秒，就跟非洲一样，而我为了完成专案，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觉，也跟客户吵了三天架，现在只想回家补眠，一边敷衍虾虾，我一边思绪有点飘散。
在同事眼中虾虾混的不错，在头髮全部退潮前，成功爬到中上阶层，对上油滑闪事情，对下把推不掉的事情丢下来，是个比公园爷爷奶奶还厉害的太极高手，不用承担太多责任，但权利又大到可以让我听废话，真棒。
不过虾虾找我私下约谈的原因，我也大概心里有数，在公司花费了五年寿命，中间做了无数专案也干过不少糗事，比如有一次因为赶着去见客户，我用眼神吓退挡路的狼狗，加上做事方式比较果断，等回过神来，已经在公司内被戏称钢铁一姊。然而在公司做的事情越多，吃亏的事情当然更多，这就是职场，忍耐比努力更重要。
我已经在想结案报告该怎么写，而虾虾终于从天气跟养生的话题，慢慢下了交流道聊到家庭，谈到有位年轻同事工作很辛苦，但要养家活口很不容易。
接着虾虾明显犹豫了一会，当然我知道他只是假装而已。
「所以公司经过艰难的考虑，决定将这次升职机会给隔壁部门的小康，他虽然刚进来一年，但做事非常的认真负责。主要是他刚结婚，老婆下个月就要生了，之后要照顾老婆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不意外，因为他不容易，所以我又被截胡了，还是个带球娶老婆的臭小子。
像是凌迟一样，虾虾一直反覆强调认同我的能力，这次案子也完成的很出色，在反手给我一巴掌，说那位同事孩子快出生，小孩奶粉尿布都需要钱，他比我更需要这次的晋升机会，接着保证下次一定是我。
是阿，上次是个连报表都看不懂的妈宝，也是摸头要我礼让，这次是一个新生孩子的爸，我如此的大爱牺牲小我，是不是该被颁个奖状？
而且这讲话的态度，明显事情都已经定案了，才假惺惺的说委屈我，可惜我不是职场新人了，过去可能会爆跳不已，现在已被磨的只剩下麻木。为了这份还算优于业界的薪水，晚上多灌两杯就能忍下，可是虾虾却不愿意停下来，倚仗着自己多活了几年，他苦口婆心劝我找个依靠，女孩子还是该投入家庭时，这隻臭虾已经跨越了双黄线。
「如果妳没有走这么多弯路，孩子也该有两个了，妳浪费了很多时间呢。」
「果然有小孩才算完整的家，佳敏妳要努力啊。」
王八蛋虾不只逆向还蛇行，为了截断他后续的垃圾话，我用尽全力一拳猛砸桌面，刚好将桌上的一支笔也砸断惨死，同时断的还有我压抑多年的忍耐。
「佳敏妳、妳不要激动，我们都还可以商量的，明年不是还有机会吗，妳还很年轻的！」
看到我突然爆走失控，虾虾被吓的从座位上跳起来，而痛觉让我张开手，发现手掌正在不断溢出鲜血，笔壳碎片刺破我的皮肤，也刺痛了我的麻木，全身好像慢慢的恢復了知觉。
因为我低头不说话，虾虾已经退到了椅子后面，他战战兢兢看着我从面无表情，到慢慢露出了笑容，我随意挑掉刺进伤口的碎片，换了一个轻鬆的坐姿，然后在进入这间会议室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没问题，就让那个什么康升上去当经理。」
「果然不愧是我们的资深员工，妳能这么为公司着想真是太好了。」虾虾刚要鬆一口气，我接下来的话让他的笑容凝固。
「还有一件事，我不爽做了，我不干了。」
不管虾虾原地错愕，我直接推开门离开，就看到外面一群装做不在意，但其实都在座位竖起耳朵偷听的同事们。哼，一群人还想看好戏，可惜他们要失望了。
「妳不能就这样甩头就走！现在的年轻人太没有责任心了，专案都还没有结算，后续交接都没有做，妳这样会给大家很大的困扰！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妳起码要等下一个新人来才能走。」
气急败坏的虾虾用小跑才能追上我，一开口就用责任感对我发动锁喉攻势，这隻虾还真以为自己是情勒柔道大师？我没有被虾虾激怒，眼角余光发现周围有同事架起手机，看来是想准备录影，我嘴角勾起笑容，对虾虾压低声音冷不防的说。
「上週厂商请客的饭好吃吗，还有小姐居然叫了两个，都几岁的人了，真不怕腰闪到。」
「还有那个小康，是你表侄子吧，人事部的刘姐都跟我说了，去年升的那个也是亲戚，在这样下去您家族都要在公司担任要职了呢，难怪最近大家都升不上去。」
就像被过了一趟热水，虾虾顿时就被烫熟了，背已经开始弯下来，但仅存的自尊还撑着他的脊椎。
「王佳敏妳不要胡说八道，这是在毁损我的名誉，我可以告妳毁谤的！」虾虾慷慨的反驳却无限接近气音。
「毕竟结算表都是我做的，客户我也比你更熟，吃回扣的事情我自然全都知道，不过仔细想想，也许总公司的人也会想了解一下。」看到他吓的缩起肩膀不敢动，我知道我已经赢了，「所以我希望公司因为组织考量，在十分艰难的考量后，做出将我非自愿离职的决定，并且体恤我多年的努力，给予我优于业界的资遣费，连同这次专案的奖金跟津贴一同发放。」
我靠近了他一步，虾虾连眼神也不敢跟我接触，「很简单，我平安离职你也平安退休，做的干净俐落点。」
为了能平安退休，我知道虾虾会帮我处理后续，而且是用尽全力的那种，所以哼着歌从容的收拾私人物品，看到虾虾唯诺的模样，还有就这样放我潇洒的直接离开，让不少等着看戏的前同事发出惊呼。我想应该不少群组的讯息都爆炸，但那都不关我的事情了。
不用再帮废物收拾善后，真的，太爽了。
为了庆祝我光荣离职，而且等失业补助跟奖金发下来，我也可以一阵子不用担心收入，所以我特别买了酒回家。
但打开家门发现里面一片混乱，所有柜子都被打开，里面东西被搬空，我挂在墙上的画都堆在地上，家里彷佛被一群小偷光顾过，我震惊到甚至忘了打电话报警。
我家被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