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皇上,您效仿先皇设立女子学堂是好事,但先皇从来没说女子可以考官,可以入仕。而且还是青楼里出来的?女子,跟我等站在一处,这不让百姓笑话?”
戚延皱起眉,即便是在病中?,周身气场也严肃森寒。
他不是效仿先皇,他也从来没觉得青楼里的?女子天生就要低人一等。
从前在朝堂上利用温夏五岁陷身青楼说废后,是因为知?晓束于老旧沉疴的?天下人太看重了,被清白捆绑一生的?女子们也太看重了。
那时能借温夏陷身青楼想废她,是因为他知?道她与天下女子一样看重清白,他那时的?确做错了,伤了她。
可于他而言,他压根没把这种清白放在眼?里。
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女子失了清白要去自尽。
他可以在十?二岁时安慰五岁的?温夏清白不算什么?,如?今也可以不介意有能力的?脱籍女子入朝为仕。
查封大盛青楼,只?是因为梦里被抓到青楼的?温夏哭得可怜。
她如?今消失在外,他不知?道她身边的?人能不能护住她,若她那一身美貌不能护住,他完全不敢想她会遭受怎样的?苦。
底下臣子还要劝诫他,戚延冷声道:“即刻去东都台拟出革新政策,朕天一亮就要看到。废大盛青楼,封暗娼,是绝无可改之?令。谁枉顾律令,拉到午门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戚延起身离开清晏殿。
没有回他的?寝宫,他去了凤翊宫。
昔日灯火辉煌的?皇后宫殿早已一片冷清,除了耳房里伺候白蔻与著文养伤的?宫人外,再无热闹人迹了。
戚延走进寝宫。
满室的?暗香扑面,即便温夏已经不在这里,寝宫里依旧留存着她的?味道。
戚延步入她的?书房,她的?琴与书籍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可惜从前他说想听她的?琴,她总是以借口避开,没有为他弹奏过琴。
走进她的?衣橱,只?有这满殿奢美的?衣衫她没有带走。
从前他嫌她奢靡,所穿之?物?两间偌大的?宫殿都装不下。可如?今他一步步望着墙中?衣橱里的?绫罗裙衫,指腹只?能抚过一片柔滑冰凉,再也触不到这些衣衫主人身上的?温暖。
戚延今夜留宿在了这间寝宫。
没有温夏的?宫殿中?,她睡过的?软枕依旧残存着玉兰花的?香气。
戚延将?软枕纳入怀中?闭上眼?。
她最?好快些回到他身边,否则他不知?道他还可以再做出什么?好事坏事来。
燕国皇宫。
温夏收到许映如的回信很是高兴。
许映如说家?中一切都好, 京都皇宫里也没有什么坏消息,让她安心养好心情。
没有连累家?中, 温夏总算可以放下心来。
燕国四季分明,冬季却要稍长一些,如今深秋里天气多了几分萧瑟寒凉。华玺宫清玉池中的水引自皇宫背后的长玉山温泉,温夏之前长期喝那避子汤,虽说不?算太影响身体,也多少有些体寒,正好时常可以泡泡温泉水。
宫人侍奉她在?清玉池中沐浴。
一池柔水波光清漾, 水波轻拍香肩玉骨,温夏靠坐池中许久,心情松快不?少。
想?起?白日所见, 她问:“这几日我见御道上宫人忙碌,有说有笑, 是在?谈论皇上的万寿节?”
锦雁笑道:“正是,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万寿节, 皇上从不?铺张浪费,但太后娘娘想?大办图个好兆头?。”
温夏在?想?该送霍止舟什么生辰礼物好。
香砂在?问锦雁太后性格好不?好。
温夏安静听着?她们交谈,之前便想?去感谢一下霍止舟的母亲,但他没有让她去见。他说太后曾经苦居冷宫五年,精神有些虚弱,偶尔会被?一些事刺激, 可能会有伤人的行为。
温夏很少听霍止舟聊他的母亲与刚过世的姐姐, 他从不?向她诉说他从前所受之苦, 但温夏知道他这一路有多不?易。
温软泉水浸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袅袅热气下,双颊也生起?薄薄粉晕, 温夏低软的嗓音道:“扶我起?来吧。”
宫女很快呈着?长巾上前,侍奉她躺到铺满滑缎的长榻中,为她擦去水渍,按揉嫩肌香膏。
香砂做这些一向已经熟稔了。
锦雁在?旁侍立,看香砂一桩桩指挥宫女,素来的稳重也在?此时有些愣神。榻上美人腮晕潮红,冰肌玉肤,柔韧无骨般转过纤纤细腰,一朵玉兰花恰似峰岭中娇艳盛放。
锦雁愣愣地未回过神,直到榻上美人顺着?她视线朝那朵玉兰花凝去,才微微红了脸颊,揽过宫女递来的柔滑云缎,白皙细足靸上绣鞋步下台阶,迤逦在?地面的薄纱摇曳生姿。
锦雁回过神,忙扶身请罪,敛眉恭送。
深处皇宫,锦雁也是见过美人的,只是头?一回见着?似天上神仙般的美人。一个人竟可以把娇媚与端庄糅为一体,让人遐思一下就像是亵渎了般。
伺候新主?子之前,锦雁等人只以为新主?子应该是一个类似长公主?身份的人,也许是皇上落难宫外?时认下的姐姐。
但见着?二人相处后,她们便知这应该是皇上心中喜欢的女子。
他们的皇上算是节俭,从不?铺张浪费,但却将这华玺宫改造得十分奢美。
只是皇上勤政克己,从不?迷恋女色,即便是对着?新主?子,也像是从未有过沉溺之色。他只要不?是龙颜震怒之时,瞧着?便合该是那仙风道骨、只为国为民的禁欲圣人。
温夏梳洗罢,乘坐步辇来到炳坤殿。
她有一扇专门?进入殿中的小门?,若是遇见大臣还可以在?门?后茶室中等候。
此刻来见霍止舟,她是想?问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但殿中恰好有大臣觐见。
温夏便停在?茶室中等候,虽不?想?偷听政事,但大殿上的声音还是传入了耳中。
四哥哥一贯朗润清越的嗓音竟格外?的淡漠威严,在?指责大臣奏疏上的弊端。
温夏第一次听到他发?脾气,不?是戚延那种恼羞和嘲讽,他只是音色极淡,可帝王威压之下,听来也怵人。
温夏正想?出来,又?有大臣入殿禀报政务,霍止舟嗓音不?闻喜怒,褒奖了此人,即便是对臣子委以重任,音色也极为平静。
也许帝王的喜怒便该是如此内敛。
只是温夏还是小小地遗憾了片刻,看来做了皇帝的确会与从前不?同?了。
待再无人了,温夏才起?身走进殿中。
霍止舟停下了手中貂毫笔,面色温霁,薄唇噙笑:“你过来,我有一样礼物给你。”
温夏步上玉阶,如今已未再拘于礼数,坐在?了龙椅上。
霍止舟拿出匣盒要她打?开。
里头?竟是一颗梨般大的琉璃珠,透明的琉璃珠子中盈着?一汪清水,水底是她将军府中闺阁的庭院,上方悬挂一轮金黄色的弯月。这清水中加了黄金粉末,晃动时碎金跃波,像庭院中的漫天流萤,美轮美奂。
温夏很是惊喜地捧在?手上:“燕国还有这般精巧的技艺!”
“你可喜欢?”
温夏弯起?唇角点头?,盈笑的嗓音软糯可爱。
可她抬起?头?,撞进霍止舟一双漂亮的眼睛,有点惭愧:“这庭院是四哥画的吗?”
他以笑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