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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信中,母亲一再提及下个月十六,也就是缨儿生辰之日,他需得回家一趟。

至于回家做什么,他自是清楚,母亲明里暗里已提过多次。

他晓得缨儿好,是良妻之选,可他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明确拒绝过。

母亲不依,非得让他回家看看。

陆卫青看向侍卫:“下个月十六,我有何安排?”

侍卫想了想,“那日您需得参宴。参宴的帖子,前几日便送来了。”

办宴者是当今朝中重臣、权势极大,与他渊源颇深。

陆卫青蹙眉:“这么巧?”

“是的,”侍卫拱手,“竟和缨儿小姐生辰是同一日。”

陆卫青手指轻扣桌面,几番斟酌后,没决定是否回去,只交待。

“先给小姐准备些生辰贺礼。”

侍卫应下:“是,少爷!”

为了避人耳目,侍卫们早已不唤陆卫青“皇太孙”,而是唤他“少爷”,称太子为老爷、太子妃为夫人。

八年前,皇家权斗、东宫势败,太子被奸人陷害不知所踪。整个东宫近两百人被施以极刑,唯有陆卫青和太子妃躲过一劫。

当年的惨案历历在目,哀嚎声切、血流成河尖锐的痛让他连呼吸都是克制的。

陆卫青深邃的眸底晦暗一片,涌起滔天的恨意。

须臾,他垂下眼睫,将眸底的情愫深藏,满是眷恋地抚过泛着墨香的家书,将家书放在跳跃的烛火上。

不过几息,家书烧成灰烬。

形势复杂,他尚未在上京站稳脚跟,也未弄清父亲当年冤案的真相母亲还活着的事,不宜泄露。

思量间,另一个侍卫进来了,却停在门框边上,摇了摇头。

陆卫青神色微沉:“还没找到?”

他要找的人是苏霓儿。

八年前,他好不容易逃出东宫,在乱葬岗却遇到一个疯子。

她是个小乞丐,比他小三岁,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却有使不完的力气,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他实在想不通,他们不曾见过,更无任何过节,她为何这般恨他入骨?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那么小的孩子,看似可怜兮兮的,心思却歹毒得很,对他总有折腾不尽的手段。

令人发指的手段!

若不是他有把柄被她捏着,他早就动粗了。

可每每他要爆发之际,她便巴巴地望着他,紧咬着双唇,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那破碎的眸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透着淡淡的哀伤、夹杂着某种恨意,好似他曾伤她千百回。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不愿忍受了。

他告诉自己,别再被她怜弱的外表蒙骗、别再刻意让着她,一刀杀了就好。

谁知她却不见了!

侍卫汇报:“属下派出去的探子找遍了整个大京,都找不到叫‘苏霓儿’的人。”

耻辱和不堪再次袭来,陆卫青闭上沸腾着火焰的眼睛,下颌线咬得死死的,手中的半块玉佩握得死死的。

这半块玉佩本是完整的一块,碎裂后,只剩下半块,还有半块在苏霓儿那儿。

玉佩是陆卫青的爷爷、也就是当今圣上,亲手赐予的,是陆卫青皇太孙身份的象征,他日后有大作用。

是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找到苏霓儿,要回她手中的半块玉!

过往的回忆混着玉佩碎裂的边缘,在他脑中浮浮沉沉。

他烦闷地扶额。

这些年,只要他想起她,从前的憋屈感便接踵而至。

他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会渐渐淡忘。

然,那双弥漫着浓浓水雾的眸子、对他满是恨意的眸子,常常不期而至出现在他的梦中,以至于他翻来覆去、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他忘不了那双眼睛、忘不了他曾经受过的折磨。

唯有将她捉回来严刑拷打,抽她的皮、扒她的筋,将当年的折辱一一还给她,才能消他心头积压多年的恨意、才能弥补这些年他受过的伤害!

他眸底疯意渐长,上挑的桃花眼微眯,眼尾的弧度凉薄瘆人。

“苏霓儿,你到底躲在哪!”

(修)

苏霓儿拿着家书行至茗香居。

茗香居是殷娘居住的小院子,不大,没有奢华昂贵的廊柱或是玉台,简单的红墙褐瓦,四周用攀着蔷薇花的篱笆墙围着,中间一湾绿池,绿池上浮着的无根红莲随着涟漪微荡。

正对着绿池的是堂屋。

堂屋里,殷娘斜倚在塌上,悠闲地品茶,身后站着的老妈子殷切地伺候。

殷娘梳着最简单的妇人髻,头上未着任何发饰;一身深紫色的裙裳,布料亦是寻常。

可萦绕在她身上的矜贵气度浑然天成,纵是穿得再朴素,也挡不住骨子里的雍容华贵。

有时候苏霓儿会想,殷娘在落魄前,定是哪户富贵的官家小姐,才能有这般的气度。

瞧见苏霓儿过来,殷娘放了茶盏,指了指她边上的位置,示意苏霓儿坐过来。

“缨儿,快些读给我听听,我儿在信里都说些什么了?”

苏霓儿前世是个小乞丐,能认得简单的字,全是陆卫青空闲之余教的。

入宫以后,宫中的贵女们时常笑话她,笑话她连自个的名字也写得状如鸡爪。

是以殷娘教导她诗词歌赋时,苏霓儿学得极其认真。

诗书养人。

多年的坚持下来,苏霓儿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手投足间也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书卷气。

认一封家书自不在话下。

“哥哥最是挂念娘亲,自然先得向娘亲问好。”

苏霓儿笑得甜美,行至殷娘跟前,没坐那软塌,而是径直往殷娘身上贴,尚未靠近,殷娘便笑着来推她。

“你这孩子,弄了一身的泥也不换衣裳?惹得旁人看笑话。”

昨夜才下过雨,院子里的泥土淅沥沥的,苏霓儿蹲在花丛中修剪枝叶,裙摆难免沾了些污泥。

经殷娘提醒,苏霓儿方才注意到不止裙摆,粉色的绣花鞋边缘也尽是黑色的稀泥。

她全然不在乎,小跑至院外,在花台的阶沿上随意地刮了刮。

“放心吧,娘,我随了您,长得漂亮,跟仙女似的,穿件破衣裳都讨人欢喜。”

苏霓儿这些年吃得好、干活少,养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那饱满的粉颊泛着健康的光泽,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谁见了都夸好看。

而殷娘呢,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明艳动人、温婉端庄。

许是两人在一块呆久了,眉眼间还真有几分相似,一块儿走出去,时常被认作母女。

殷娘佯装嗔怒:“哪有人自个夸自个的?”

“您女儿呗!”

苏霓儿厚脸皮惯了,没羞没臊地靠在殷娘的肩头。殷娘也不恼,任由她闹腾。

苏霓儿便拆了家书,当众念给大家伙听。

厚厚的一塌纸,写得全是儿子对母亲的思念。

谈及他在京中的近况,事无巨细,大到拜见了什么人、小到院子里的老槐树发了新芽,通通都要说一遍。

家书的末尾,象征性地提了一句——“辛苦妹妹照料母亲。”

敷衍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可偏偏就这一句和苏霓儿相关的,都能让殷娘欣慰许久。

殷娘指着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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