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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节

 

同行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但当今月白真正冲进大门时,依旧被眼前的一幕冲散了理智。

满地都是倒了的椅子。

满屋都是木屑土渣。

女孩们把自己的双脚捆在椅子上,因为不停挣扎, 木质的椅子零零散散倒了一地, 她们的手指不停在地面与白墙上抓挠,一层层的白皮掉下来,沿着墙角看过去,全是抓痕。

她们以很不舒服的姿势倒在地上, 眼里红血丝很多, 眼角在无意识流泪, 诗情因为咬到了舌尖,唇角不断往外蔓鲜血, 小川的指尖全是肮脏的灰, 有的指尖已经断了,露出里面嫩红的肉。

今月白呆滞几秒后, 先从怀里抽出手绢跑向小川。

她蹲下身子用手绢紧紧包裹住对方的手。

可毒瘾发作的人是没有理性的,小川的喉咙里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汽车的轰鸣声,又像是鸟类喝水的声音,一会儿是嗡嗡的,一会儿又变成呼噜声, 她大力把手绢拍开,又用力推向今月白的肩膀。

因为今月白是蹲着的,再加上小川此时的力气出奇得大,于是毫无防范的她被推倒了, 腰向后直直倒去,整个人重重跌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但今月白丝毫不介意。

她目睹了一切, 知道所有人的无奈与可悲,如今只觉得痛苦与心疼。

她飞速爬起来再次抱住了小川的手。

为了防止小川再次伤害手指,今月白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床下的绳子,这些绳子是被人匆忙翻出来的,像团巨型棉线球一样拖在地上,今月白迅速翻出剪刀,剪了一段后跑向小川。

不顾小川的反抗,今月白把她的手向后牢牢捆在了椅背上。

“这样才不会把指尖弄伤。”

今月白低声说:“你最喜欢弹琴了,好了以后你还要弹琴的。”

说罢她又跑向诗情。

这会儿诗情嘴角流满了血,伤口看起来很深,今月白找来药膏,一手控制着对方的下巴,一边用棉球帮她上药。

不仅是舌尖,口腔内壁也被诗情咬出了清晰的牙印。

因为没有合适的仪器,今月白把手消毒后,用手拿着蘸了药的碘伏往她的口腔里探,但诗情挣扎得厉害,她像是不认识今月白般仇恨地盯着她。

今月白努力弯起唇角,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放松——”

她轻声道:“一会儿就好。”

但诗情只是安静了几秒,而后面容扭曲起来,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咬向今月白的手。

今月白没有躲,借着诗情的动作,她把棉球往她口腔深处塞过去。

“我要…”

诗情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难受…”

她像只叼住肉的肉食性动物,通过不断甩头想要把今月白的肉扯下来,今月白疼得下意识皱起眉,不过她又让自己很快放松下来。

“…我知道你难受。”

今月白不敢硬拽自己的手,她蹲在地上,用剩下的那只手不停抚摸诗情的后背,感受着自己的手指因为疼痛而逐渐麻木。

她从没见过人上瘾。

今月白只是知道上瘾的人会发疯,知道他们会干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会越来越不像人,还知道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

可她不知道发作得这么快。

罂灵花粉的致瘾性太强,这才刚过去半天,这群被迫吸食花粉的女孩就迎来了痛苦的第一次发作。

或者说,其实罂灵花粉的致瘾性并没有这么强。

只是她们被摁着头吸食了太多次。

今月白没有亲身体验过,所以无法想象姐妹们眼里的世界,不知道她们的身体有多疼,血管有多痒,她们的眼神空无又虚幻,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别的。

五分钟过去。

诗情的牙齿忽然松动了下,今月白赶紧看过去,又过了两分钟,诗情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她盯着今月白,可是没有说话。

“你醒了吗?”今月白小心翼翼地问她。

诗情一动不动。

于是今月白安抚性地笑了笑。

她来不及等她的回话,还有好几个人在地上躺着挣扎,她还需要去管她们。

今月白舒展了下麻木的手指,没有管上面流出的血,她快速跑到其他人身边,把她们依次扶起来。

这会儿所有人的动静都小了些。

不再疯了一般地尖叫,不再抓挠墙角,不再挥打身边的所有东西。

她们在清醒与不清醒之间,低着头安静地坐着。

所以今月白没有再把她们绑起来,她把小川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而后清扫了一下地面,让房间恢复干净整洁,最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等待众人醒来。

此时她的额头上已经都是汗了。

但身体因忙碌而产生的燥热根本抵不上她内心的苦楚。

如此频繁的发作频率,如此强烈的身体反应。

单从羚仁村到下个村就要步行数天,路上随时会有外国兵追过来,这时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致命,不会有人愿意带着她们一起走的。

她们的道德感也不愿意麻烦任何一个人。

因为逃亡路上的她们就是一颗随时发作的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带走身边人的性命。

今月白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一双冰凉的手触碰到她的脸颊,今月白倏地睁开眼。

是诗情。

诗情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着眸抚摸着今月白手上的伤痕,而后安静地捡起地上的药膏,给她上药。

药上得很慢。

她看起来实在太累了,每个动作都无比疲惫,有时候药膏因为手抖落下去,她都要反应一会儿。

今月白阖上眼睛。

等再次睁开双眼时,她把目前知道的消息清晰而缓慢地告诉了所有人,力求所有人都能在这种状态下听明白。

说了一遍后,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说完后,诗情停止了抹药。

她没有第一时间就对今月白说的外军侵略发表什么看法,而是指了指自己脚底散落的绳子,又指了指其他人此时已经解开的绳子。

她有些骄傲道:“是我先察觉到不舒服,然后让大家把自己绑起来的。”

“你看,地上很干净吧,我们没搞太多破坏。”

“就是我们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塞住自己的嘴,刚才叫得很大声吧?我嗓子都哑了。”

今月白接上了话:“还好,不大声。”

诗情“嗯”了声,她转回了刚才的话题,轻声道:“不大声我们也出不去了呀。”

“就算全程塞着嘴,我们也要吃饭喝水的,而且我们的手脚不可能每时每刻绑住,这样怎么逃难啊?”

今月白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

如果大家带着罂灵花粉上路,先撑过这阵,让命活下来,后面再戒瘾——

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打散。

每朵罂灵花的背后是数不清的尸体,这些尸体有死着被抛下山谷的,有活着就被扔下去的,罂灵花不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花,更可能的结局是,哪怕活着出去,她们也会因为吸食次数太多,从而彻底戒不掉。

今月白的想法小川也想到了。

大家认识太久,内心早就默契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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