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荣怡堂里众目睽睽, 这样的场合容不得顾七多思。
顾七把这一瞬间的失神遮掩了过去,在其他人看来,是一切如常的。
老太太笑着对菱月招手:“菱丫头, 你快过来。”
虽说如今菱月身份变了, 老太太叫起她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语气中十分亲近。
自从家里出事, 菱月临时被叫回家去, 多少日子了,这还是菱月头一回见到老太太。
在一声声的“菱丫头”里, 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似乎她还是老太太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老太太就是她的保护神,只要有老太太在,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一切龃龉似乎都不曾发生。
菱月微微一顿,她依言走过去,亭亭玉立地站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拉住她一只手, 搁在掌中合手握住,一双老眼仔细地打量着她, 须臾颔首笑道:“我们菱丫头就适合这样的打扮, 看看, 多好看。以前到底寒酸了些。”
菱月头上插着老太太赏的云头白玉簪, 手上戴着纹样精致的金镯子,一身的细缎子衣裳,连鞋面都是缎子面的, 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 从头到脚是既富贵, 又体面。
黛眉红唇,衬着一水儿的石榴红的比甲和长裙, 颜色多么鲜亮。
菱月这身衣裳与其说是换给七爷看的,不如说是换给老太太看的。
她知道老太太会喜欢看到她这样打扮。
老太太握着她一只手,祖母一般的慈祥,她老人家笑着问她:“菱丫头,你七爷他对你好不好啊?”
顾七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听见她这样回答:“回老太太的话,七爷他对我很好。”
含羞带怯的样子,十分的乖巧可人。
顾七对她这般模样并不陌生,恍惚好像能看见她含羞带怯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老太太很欣慰,拍着她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转向顾七道:“菱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我待她跟亲孙女儿也差不离。人又是你自己求着要去的,你可不许亏待了她。不然让我知道,我可不依你。”
顾七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答道:“祖母放心就是。”
老太太又转回菱月身上,笑道:“菱丫头,你都听见了。他要敢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我,老祖宗给你做主。”
菱月羞涩地低下头去,低声道:“七爷他待我很好的。”
顾七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老太太却笑得安慰。
老太太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接触到蔡妈妈的眼色。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什么,她转过脸去对着一旁的顾十六笑道:“你也是一样的。可不许欺负了你媳妇去。不然让我知道了可不依你。”
十六奶奶听言羞涩地一低头,她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顾十六也忙道:“祖母尽管放心。”
老太太这便笑道:“行啦,带着你媳妇回去吧。好容易得一日休息,要是都浪费在我这个老婆子这里,仔细你媳妇回头捶你!”
众人都笑起来,顾十六心知老太太这是要单独留下顾七等人说话,这便携了妻子顺势退出去了。
出来荣怡堂,顾十六让随同而来的丫鬟婆子们都离得远一些,他好单独和妻子说话。
顾十六安慰沈氏道:“甄姨娘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丫鬟,伺候了老太太好些年,老太太待她很有些情分在。如今她又跟了七哥,老太太待她自然更与别个不同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说起来,沈氏才是老太太正儿八经的孙媳妇,可是方才老太太好像眼里只有甄姨娘一个似的,倒把沈氏这个正经孙媳晾在一边,衬得沈氏倒跟个外人似的。
说到这个,顾十六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他心里很清楚,老太太这般厚此薄彼,也是七哥在老太太眼前有体面,而他却没有这份体面的缘故。
十六奶奶一双妙目瞟了顾十六一眼,说道:“你对甄姨娘的事知道得倒清楚!”
顾十六闻言一愣,哪里还记得刚才在说什么了,等反应过来顾十六口齿都急得结巴起来:“你……哎,你这叫说的什么话,她是七哥的人,我如何能对她有非分之想?哎,这叫什么话!”
十六奶奶做出吃醋的样子:“你的意思是,她要不是你七哥的人,你就能对她有非分之想了?”
又赌气道:“甄姨娘长得那么好看,我知道我是比不上人家的。”
顾十六急得就差跺脚了:“我的姑奶奶,这都什么跟什么!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儿!你就是吃醋也得挑挑对象,甄姨娘是有主儿的人,那个人还是我七哥,这话要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说着顾十六探过头去往后瞅了一眼,就怕这话被后头的丫鬟婆子们听见。
十六奶奶拿眼瞅着他,看他急得这样,这才噗呲一笑道:“我逗你的,也值当你这样。”
顾十六一口气松下来,小声提醒道:“以后莫开这样的玩笑,甄姨娘虽说不是七嫂,到底也是七哥的人,哪里好拿她开玩笑的。”
十六奶奶听他这样说,这才收敛起脸上戏谑的笑容,答应道:“这事儿是我不对,以后再不胡说就是了。”
夫妻二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过了一会儿,顾十六方反应过来,沈氏这是用玩笑岔开了刚才的话题,避免了他的尴尬。
顾十六感觉到妻子的贤惠。
路上,十六奶奶问起顾十六在国子监的起居,顾十六都一一回答了。
到了菊簪院,丫鬟奉上茶来,夫妻二人坐下喝茶。
这时候,沈氏的陪嫁丫鬟翠缕拿了一小瓶药油进来,对沈氏道:“我的奶奶,咱们这回熏不着别人了吧,快快抹上一点药油。”
沈氏笑道:“你这丫头烦不烦,明明知道我不爱这个味道。”
顾十六奇怪:“你不是好端端的么?怎么还用得着这个?”
沈氏笑道:“还不是翠缕小题大做,我也说用不着这个的。”
这时候翠缕在一旁脆生生地道:“奶奶昨个儿给陈姨娘做鞋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给扎着了,那一下扎得可深呢,好一会儿血才止住。我当时就说要给奶奶抹药油的,奶奶嫌味道大,说晚上闻着睡不着觉,今个儿一早又说还得请安去,药油味道大,再熏着别人。总之一时有一时的理由,十六爷快说说奶奶。”
翠缕口中的陈姨娘,就是顾十六的生母了。
顾十六一听还有这事,半是责备地道:“你怎么还给姨娘做起鞋子来了?姨娘自己又不是没有丫头,要多少鞋子没有?”
沈氏挥挥手,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下去,等人都出去了,沈氏走到顾十六跟前,一边帮对方略理了理衣襟,一边轻描淡写地道:
“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刚进门的时候,不是给太太做了一双鞋子?这事儿让姨娘知道了,有一次姨娘还在我面前说起这个事,我想着,反正我平日闲着也是闲着,不若也给姨娘做一双,也好让姨娘高兴高兴。”
顾十六闻言脸上一红,他自个儿的生母,顾十六没有不知道的。
陈姨娘这是争不了太太的锋,就上沈氏这里找补来了。
沈氏又道:“我进门的时候奉给太太的鞋子,那是新媳妇的礼数。我心里难道不知道姨娘才是你的生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心里待姨娘只有比太太更重的。只是上头有规矩压着,我面上万不可如此。我进门的日子还浅,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