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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适时响起了一道春雷,将少年的面容映入了半明半昧的光影之中。

值房内正烧着?一盆炭火,人籁俱寂,唯剩烧红了的煤炭镣烤着?,隐隐发出哔剥的烧声,沈云升袍裾俱是蘸染了浓重?的雨雾水汽,借着?凛风一吹拂,支摘窗与画屏俱是在轻轻地震颤着?,他没有收伞,袖裾上布满了细密湿稠的水珠,应当奔走得太急,雨丝抽打在了上端,袖囊滴答着?如缠丝的雨,气质寒冷如霜。

沈云升造谒得格外突然,崔元昭与苏子?衿没个防备,见状俱是吓了一跳,下意识立起了身来:“沈兄。”

温廷安还算比较镇静的,施施然掀了门,侧身让了一让,浅浅笑道:“沈兄莫不是也怕雷响,要不进来避一避,待雨停了再回去?”

言讫,正欲回身帮他斟一盏茶。

沈云升攥着?伞柄的手指,泛着?一层冷白,直直看着?温廷安,嗓音透着?一股子?紧劲与沙哑:“他们出事了。”

温廷安斟茶的动作?稍稍滞了一滞,后脊僵了一僵,凝声问?道:“出的是什?么事?”

崔元昭与苏子?衿亦是震愕,面面相觑,一阵无?语凝噎,温廷舜他们居然出了意外?

这怎的可能?

沈云升看值房内的三人:“此事是阮掌舍告知予我的,说来话长,此地亦是不易论事,我们去掌舍斋细说。”

温廷安等四人赶至掌舍斋内的时候,一片烛火熠熠之间,博山炉之上冒着?青烟袅袅,大有一副上青天之势,阮渊陵已然翻阅完了一本案牍,见着?众人来了,凝声吩咐他们逐一坐在了桌榻之上。

目下天尚未亮,还是三更夜的光景,众人听着?沈云升方才的话,原有的睡眼惺忪之意消弭全无?,心中多少添了一些惴惴不安,各自纷纷落座以后,温廷安率先问?道:“掌舍,温廷舜他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听阮渊陵道:“温廷舜他们在前一日,在常娘的吩咐之下,一同去了常氏酒坊的酒曲榷场,为商贾买扑做筹备。此一榷场设地于京郊之外,他们去了半日,按照约定俗成的时辰,该递密信到指定的暗桩之处,但自昨夜申时起,他们一直杳无?音讯,行?踪下落不明。”

九斋舍一派岑寂, 众人?神态一滞,温廷安听到阮渊陵讲这一番话,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眉心稍稍聚拢起了一团隐微的异色, 心想这怎么可能, 论智谋韬略,温廷舜最之,九人?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加之温廷舜又掌司斋长之职,五人?群体里,当是有了主心骨, 并不至于群龙无?首;且论身手功夫, 庞礼臣魏耷二人?又最之,若是遭罹变故了的话, 他?们二人?当能从容应付才是。

吕祖迁与杨淳,不论是文课还是武科, 他?们都是中等亦或偏上的水准,亦是不太可能会拖扯后腿。

沈云升、崔元昭、苏子衿亦是面上蘸染有明显的惑色,相视一阵,肃然无?声。

温廷安偏了偏螓首, 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阮渊陵, 凝声问道:“温廷舜他?们为何会去酒曲的榷场?又是如何在酒曲榷场之中杳然无?踪的呢?您所派遣出去的暗探,又是何时没了踪迹?”

阮渊陵平静地回应,嗓音泠泠:“你?应当知晓, 常娘所经营的酒坊并非官设官酿,而是民设私酿, 常娘本身并不阔绰,亦非洛阳富民,但依据温廷舜他?们所调查到,常娘还在京郊盘下了一座大型酒场,据闻是用以酿酒之用。依据大邺之旧律,官家?实施了一种?名曰『禁榷』的严制,严禁民贾酤酒售曲、私营酒场,每岁皆要官酿官卖,虽说?如此?,这位常娘却?能避过?赋税,躲于岁考,温廷舜他?们便是觉得这一座设置于京郊的酒场,颇有疑点,背后可能有人?在照应,亦或是在行进着挂羊头卖狗肉的营生。”

阮渊陵所阐述的『禁榷』,温廷安是听闻过?一二的,放在前世的语境里,禁榷乃系一种?国家?垄断专卖之制,易言之,在大邺,酒曲是垄断的,虽说?是这般的情状,但恩祐帝继位之后,将官营酒坊的酿酒权与经营承包权一并盘了出去,募良民酿酒,这几年诸多酒户从酿酒的营生获大利,为了扩敞销路,坊间也就掀起了遍卖天下酒场的风潮。

常娘是以酿制武陵玉露著称于世,假令她是想将酒坊做大,盘沽酒场是必经之途,但阮渊陵在前头也详细交代过?一回,常氏酒坊一日只卖一坛武陵玉露,便能日挣斗金,循照她这般俭省低调的卖法?,酿制一坛武陵玉露,只凭一个小作坊便已足够,何必斥巨资盘下一座浩大酒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假令是做酿酒之用,她为何只在酒坊里只卖一瓶酒?剩下酿制好的酒当如何处置?若是卖,又卖给何人??她既是不酿酒,那盘下酒场是用来作甚?

温廷安仔细思忖了一番,亦是觉得常娘盘下酒场之举,委实是有些可疑,温廷舜他?们追根溯源,要去查京郊的酒场,确乎是在情理之中。

沈云升问道:“既然常娘要经营酒场,为何又要遣温廷舜他?们去酒场,助她一同将酒场进行扑买,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之举?”

一抹兴味悄然掠过?了温廷安的眉间,她忖思了片刻,所谓扑买,亦是由禁榷衍生出来的一项制度。放在前世的语境之中,算是招投标制度,买扑,通俗而言,即表竞价买卖之意。常娘要对酒场进行扑买,一般而言,会张榜公告招标,且在黄纸上写明起拍价为多少金,若是有意购置酒场的富贾,则会填写好买扑价,放置在常娘在酒坊之外?设下的木箱之内,此?名曰『实封投状』,意谓之投送一份投标书,若是常娘收下了状纸,富贾当在十五日之内赴酒场进行投标。

但这些天以来,温廷安他?们未曾收到常娘张榜扑买酒场的消息,可见,这一道扑买的营生,是在暗中进行着的,是介乎灰暗地带的地下交易。

她想,沈云升困惑的地方?在于,常娘斥巨资盘下了一座酒场,为何又要将酒场拍卖予其?他?酒贾酒户?

崔元昭是经营七间铺子的,熟谙经商之道,便替阮渊陵作了回答:“沈兄,此?言差矣,常娘虽盘下了一座酒场,但若是此?座酒场占地颇为广阔的话,凭常娘一人?之力,为了将利益最大化,除了她自己经营的一爿酒场,剩下还有大片余裕的酒场,在此?她可以将它们盘赁出去,这般一来,常娘便有了两种?获利渠道,一种?是贩售武陵玉露而获得的酒钱,一种?是从盘下酒场的酒贾们那处收取赁金,一场双用,一举两得。”

沈云升闻言,神态一滞,全然未料知到酒场还有这般租赁之用。

阮渊陵道:“元昭所言不虚,近些时日,常娘除了酤酒,还一直筹备着扑买京郊酒场一事,温廷舜他?们觉察酒场很有疑处,遂是参与了扑买一务。前一日的辰时光景,他?们便是去了一趟京郊的酒场,想去寻查金谍据点与伪诏报堂的线索,但到了傍午,本官派遣去的一位暗桩前去酒场接应,却?是没等着人?递信来,暗探遂是伪装成了一位投标的酒贾前去一探,俱是未见着他?们。”

温廷安凝声问道:“他?们有整整五个人?,纵任酒场再大,五个人?怎么可能从酒场之中擅自消失?”

阮渊陵抚着膝,道:“本官派遣那位暗桩在酒场的外?郭转了一圈,为了避免常娘起疑,暗桩不好多打探,只是问过?温廷舜五人?的下落,酒场里的酒工却?是说?没见着这五人?,更是不曾听闻过?。”

崔元昭道:“会不会是他?们的身份被识破了,暂时被困住了呢?”

温廷安敛了敛眸心:“掌舍说?过?,目前知晓他?们身份的人?,有且仅有我们,除非是鸢舍中人?泄密,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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