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椿槿道:“昨夜生?了变节,四夷馆处付之?一炬,房倒馆塌,造相极为狼狈,此番缺了些帮勤的人手,我来此处,是想在你们中间挑拣些人过去。”
这可是一桩较为新鲜的差事,能?去东苑开开眼界,总比滞留于西苑采石场,背朝石地面朝青天来的强些。
一时?之?间,颇多年轻的劳役,都争先恐后地前去自荐,温廷安见?状,殊觉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她必须要争取,遂是也殷殷挤入了年轻劳役之?中,在人群中找到了立足点。
椿槿选人,不是自个?儿选的,而是去寻那些老劳役拿主意?,老劳役是在采石场里待的最久的人,哪些劳役勤快,哪些劳役怠惰,他们一目了然?,椿槿问及时?,诸多老劳役皆答:“选秦氏罢,秦氏是个?肩能?挑手能?担的,性格敦厚,干任何活儿都争先干,干得又快又好。”
椿槿显然?对秦氏亦是有些印象的,之?前在酒坊之?中,她便是同这位老妇打过几番照面,秦氏的人儿生?得老实巴交,话不多,但事儿是真的做得好,秋笙之?前总嫌弃裙裳熏香熏得不够好,但这裙裳到了秦氏的手中,历经一番熏洗,竟是教秋笙寻不出半丝半毫的瑕疵。
这秦氏,在采石场内亦是人缘颇好,好多老劳役皆是对她有好印象,这让椿槿心中渐然?有了一丝定数。
她遂是率先将秦氏唤到了身前,
温廷安恭谨地袖着手,对着椿槿欠了欠身,奴颜婢膝地道:“椿娘子有何吩咐?”
椿槿悉心道:“大抵你也听说过了,昨夜东苑来了贼人,就潜伏入四夷馆之?中,王爷下令捉人,那贼人为图自保,不惜纵火焚烧了四夷馆。要知晓,这四夷馆乃是款待外宾之?所在,意?义?非凡,如今化作了颓圮,本该是要让那些戍卒去收拾狼藉,今朝为了捉拿贼秃,戍卒悉数被调遣出去,这东苑之?中,便是落了个?人手紧缺的情?状。情?急之?下,我也只能?来采石场内,寻云督头借人了。”
温廷安再三欠身,叉了叉手,拱首谨然?道:“承蒙椿娘子拔擢,小人自当是愿意?为椿娘子分忧的。”
一旦顺遂地去了东苑,便是利于她动手了。
只不过,椿槿之?所言,未毕能?照单全收。就拿四夷馆遭焚一事来说,本来是赵瓒之?为了置长贵于死?地,而差钟伯清、云督头等人纵了火,但椿槿却是同她说,这是那个?贼人自个?儿为图自保,而纵下的火。赵瓒之?的计谋,借助贼人这一道幌子,完美无瑕地掩盖了过去,丝毫不会教人起疑,甚或是觉得违和。秦氏乃是采石场内的劳役,四夷馆走水之?时?,她人理?当是在采石场内的,故此,秦氏是不知情?四夷馆走水的具体情?状与?真相,椿槿对她说了一通假话,秦氏也不会信以?为真。
温廷安听至此处,面容之?上便是适时?露出一抹信服的模样,但在椿槿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薄唇,悄然?抿起了一丝哂然?的浅弧。
敢情?,她昨夜是给赵瓒之?背了一口黑锅,也不知,赵瓒之?会不会将四夷馆起火的罪咎,一并地推诿至她的身上,说白了,就是祸水东引,赵瓒之?可能?会混淆完颜宗武的视听,说要害死?长贵的元凶,其实不是他,而是那个?潜入四夷馆的贼人。依凭赵瓒之?的城府与?筹谋,没准,他真的施行了那栽赃嫁祸之?计策。
莫不是,这赵瓒之?洞悉了她心中的想法与?计策?
温廷安意?欲借长贵这一枚棋子,来寻完颜宗武的庇护,更精确一点,是让完颜宗武来制衡赵瓒之?,若是赵瓒之?有意?构陷她的话,那么?完颜宗武便对她生?出了隙端与?敌意?,那么?在届时?,她很可能?无法让两人达成一个?制衡之?局。
在这短瞬之?间,温廷安的脑海里的心念,是千回百转。
但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不论赵瓒之?是否让她背了黑锅,赵瓒之?的目的皆是要逼迫完颜宗武割让元祐三州,完颜宗武也必不会轻易同意?这等条件。赵瓒之?准备了这般多的筹码,完颜宗武同样也有,他所准备的第二?个?筹码,甚至要更甚于赵瓒之?所筹措的。
温廷安今儿所要做的事,便是阻止完颜宗武引燃酒场,并且在阮渊陵、沈云升率着援兵感到京郊之?前,降服住赵瓒之?、庞珑与?钟伯清,这三人,除了一位是皇子的身份,另两位是朝中大员的身份,不论是在京畿之?中的地位,或是对于大邺的影响,俱是不容小觑的,而今他们协同媵王一同私冶兵器,通敌叛国,这等罪咎,自当是要伏诛。
目下,又见?椿槿挑挑拣拣了一些年轻的劳役,挑毕,便是带着她们一行人去了东苑,只见?东苑的院门处,橘黄的夜灯已然?摘了下去,廊庑之?下,设了一重身着锁子甲的巡卫,伴随着一阵槖槖靴声,温廷安便是看到了为首一人,恰是刑部尚书?钟伯清。
“一排列好,搜身无误才能?进苑。”钟伯清寒声道,嗓音透着一股子恹恹然?,似是一夜未曾阖过眼。
一众劳役有些觳觫,整个?人都显得拘束慎微,大抵是初次见?着了京中的朝庙大员,迫于威慑,遂是有些乱了阵脚。
温廷安不是头一回跟钟伯清打交道,犹记得在族学念书?时?,她寻庞礼臣在钟瑾手上救下杨淳,那个?时?候,庞礼臣将钟瑾揍得鼻青脸,吕鼋当时?一气之?下,将所有人的父亲都找了过来,借此机缘,温廷安便是见?着钟瑾的父亲,钟伯清。后来护送梁庚尧去崔府之?时?,她也跟钟伯清打了第二?次照面。
温廷安是不惧怕钟伯清的威严的,若是搁在平时?,她可以?维持一贯的从容泰然?之?色,但她现在的身份是秦氏,秦氏是见?过甚么?大世面,也未见?过京中的大人物,她现在见?到钟伯清,理?当会是奴颜婢膝的。
温廷安遂是垂首弓腰,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履之?上,静待巡卫上前搜身。
巡卫每对一位劳役搜身时?,钟伯清便会打量那人几眼,受打量的劳役,几乎都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无他,刑部尚书?的气场委实过于强悍了。秦氏处于一排劳役的最末端,待巡卫对她进行搜身之?时?,钟伯清便是负手幽幽立于近处,用一对犀利锐冷的鹰眸,循回审视着她。
钟伯清打量一位劳役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三秒,但这位秦氏,他却是打量了许久。
一般而言,寻常的人受着这般注视,可能?以?为是官爷要寻自己问责了,早就冷汗潸潸,吓软了腿脖子。
这秦氏,受了钟伯清长久的打量,亦是面露了一丝惧慌之?意?,但反应是极为镇定的,可见?这惧慌之?色,不过是因为钟伯清在注视她罢了,而非是出于旁的。
椿槿狭了一狭眸底,不着痕迹地看了秦氏,复又望着钟伯清,意?有所指地问道:“尚书?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温廷安心尖打了个?突,后颈之?处,悄然?覆上了一层寒沁沁的凉意?,暗自忖量着,椿槿这一席话,乃是何意??
椿槿可是怀疑上了秦氏的身份?
当下,却见?钟伯清极淡地摇了摇头,从低眉顺眼的秦氏身上,挪开了目色,揉了揉眉庭道,沉声道:“无甚不妥,应当是我一夜没休息好,看岔了眼。”
钟伯清没交代他把秦氏看成了什么?,只将这一桩事体揭了过去。
椿槿是个?识趣的,也就没再多问。
但温廷安并未因此放松了惕心,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钟伯清与?椿槿二?人,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但拘囿于一些缘故,他们最终什么?都没说。
温廷安回溯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