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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节

 

但恩祐帝笑色自若,意味深长?地道了声?『好』。

问候完所有的贡生?,他颁下谕旨,赐了温廷安为?状元,温廷舜为?榜眼,探花是会?试第九名的黑马。

温廷安真正成为?状元那一瞬,悉身如踩在棉絮之中,直至清泠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俯下谢恩。”

是温廷舜在提醒她。

温廷安回过了神,跟着他并众人一同叩首谢了皇恩。

斜阳里, 喧阗锣鼓惊春,恩祐帝宣榜以后,温廷安他们就是今岁真正意义上的新科进士了, 在司礼监的指引之下, 换上一席称身的绣襟大红襕袍, 首戴桂枝嵌玉官弁,历经鸿胪寺的一番唱念后,接下来便是在洛阳城内的骑马走街的环节了。

从南薰门?出发,途经伽蓝寺, 绕着万人空巷的御街,夹街两旁俱是人头攒动,市声鼎沸, 洛阳城内庶几是?泰半的百姓, 亢奋地前来观看状元郎了。

温廷安在前世听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可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 竟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回,只不过这回不是在长安,而是?在洛阳。

晌晴天时的映照之下,彩幡云淡, 走马长街近似千里澄江, 市声如簇,混乱又亢奋,伴随着皇榜张贴在谯门?时, 人群的声浪一阵翻过一阵,万千道热情的目光, 如草箭似的齐齐扎了上来,在此大庭广众之下,温廷安社恐的毛病突然?发作,大脑思绪暂且停滞了,整具躯体只能略略僵硬地骑着鬃马,依凭惯性,目不斜视地朝着前走。

但她又在偷偷留意温廷舜的神情与行止,他是?今岁的榜眼,从今往后是?便能不再卧薪尝胆,可以一举大展宏图了。

耳旁又回响起在乾清宫之中,少年对恩祐帝所讲述的话,他说,纸上得来终觉浅,打算外放去?锤炼一番。

这不就是?表示自己要去?军营吗?

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僻的地方??

温廷舜,是?有不想?留在洛阳城内的理由吗?

难道,是?打算避开她?不想?再见到她了么?

温廷安蹬鞍执辔的动作,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僵滞,目色徐徐穿过凝绿的杨柳纷絮,落在了少年峻直如松的身量上。

在这样一个马嘶唱晚的时节里,春日熔金,俨似有一团从遥远寰宇之中的焰火,翛忽之间下坠,烧融在了这般暄腾的人间。

少年高?挑颀长的身影,被日头那淡金色的笔触,细细描摹,真正让人挪不开眼的,不是?那一身象征功名与地位的襕袍,而是?他的仪姿,风灌入宽大的袍袖之中,衬得少年的肩背,俨似急湍之中的峻峰,一种遗世又孤高?的矜贵气质,从骨子里疯狂的释放出来,有些?人,天生气质就是?与旁人迥乎不同,平素放在人群之中,便已经是?万众瞩目,这身进士襕袍,放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委实属于锦上添花了。

吕氏前夜那一席的谆谆教诲,一直萦绕在温廷安的耳畔,她心中亦是?随之牵紧出一丝念想?,想?要抓紧时机,趁着温廷舜下放至边陲之地以前,对他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此时此刻,金銮殿内。

赵珩之屏退左右,行至恩祐帝的近前,且替他细细扦了扦烛火。

一年之中,比过大年还?要热闹喧嚣的时刻,非是?三?鼎甲骑马巡街莫属了,这可是?举朝欢腾的大事。

恩祐帝面?容上的温和?笑意尚未褪去?,他今儿躬自见着了温廷舜,骊皇后的亲生儿子,大晋的最后一个太?子,这样的事他在无数个日夜里憧憬过,是?为了完成先帝的夙愿,如今终于将温廷舜招入了朝庙之中,让其金榜题名,恩祐帝便是?淡淡地舒下一口气。

温廷舜在皇廷之上所述的种种,让他颇为惊叹,他有着与大多数贡生不一样的经略与眼界,无数人削尖脑袋,前仆后继地要成为京官,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避开京城,请求下放至边陲蛮莽之地。

温廷舜的武科是?夺得了头筹的,按照常理,他可以在兵部或是?枢密院好生磨砺一番,是?个七品武将全无问题,多砥砺几年,那官品很快就能升上去?。

当然?,假令温廷舜立了赫赫军功,他的官品将会拔擢得更快。

恩祐帝已然?在心里,替这位榜眼策划好了一份详尽的生涯规划书,但下一息,思绪被赵珩之唐突地打断了。

“陛下。”赵珩之淡扫了描金漆岸上的奏折一眼,敛了眸底所潜藏着一份戾色,面?色仍旧维持一份恭谨之色。

“怎的突然?来了?”恩祐帝虽然?是?神态温和?,但觉察到赵珩之是?未宣入见,平素可见的内侍,竟是?已然?不在身前侍候了。

一抹深凝之色掠过恩祐帝的眉眼,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正欲起身,倏然?之间,他握不稳批阅奏折的那一株朱笔,『哐当』一声,朱笔坠落在了玉石砖地之色,跌出一串莫名诡异的声响

恩祐帝看着案前博山炉上袅袅升腾的青烟,恍惚之间,幡然?醒悟,淡眼看着赵珩之:“这是?麻骨散?”

恩祐帝深晓自己中了计,受了掣肘,也?隐隐约约猜着了赵珩之此行的真实目的,但他已经到底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帝君,

赵珩之削薄的唇角处,浅浅溢出一丝谦和?的笑意,他淡淡绕着赵珩之的龙椅行了一圈,修直的手指搭揽在恩祐帝温厚的肩膊处,“陛下何必明?知故问?”

绕了一圈后,赵珩之复行至恩祐帝近前,一错不错地凝视他,“昨夜我同您说过,今日会让您看到我心仪的女子,您刚刚在乾清宫上已经见过了。”

恩祐帝费解地挑紧眉庭,“你?说什么?”

赵珩之勾唇浅笑,顺手执过了零落在砖地之上的朱笔,重新匀墨,捻起奏折之中的一份名单。

那是?今岁进士科前十名的名录。

恩祐帝不知道赵珩之要做什么。

直至他亲眼看到赵珩之搦笔蘸墨,在一个名字上,重重画下了一道圆圈圈。

新科状元郎,『温廷安』。

恩祐帝再是?迟钝,此刻也?看清楚了赵珩之的意图,一抹震悚之色如藤蔓般攀爬上了他的脸:“你?疯了?!”

赵珩之面?不改色:“陛下,您应当是?还?不知晓罢,温廷安是?女扮男装在族学读书,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欺君之举,精心筹谋这一切的,可是?崇国公府。”

此话一出,恩祐帝苍朽的面?容上满是?骇愕之色:“怎么可能?!……”

恩祐帝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相信赵珩之的片面?之词。

“陛下果真是?很震撼,所以,崇国公府这种祸患必须尽早祓除。”赵珩之拿起了一个空白的奏折,在恩祐帝愤懑的注视之下,很快草拟了一份奏折,“状元郎因纠察崇国公府欺君之罪,拔擢为大理寺少卿,而崇国公府居家流徙千里,下放到哪里好——”

赵珩之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让温善晋等男丁流放至岭南,女眷统一发卖,至于温廷舜……”

赵珩之眼角牵起了一丝深深的笑弧:“就等温廷安自己来处置罢。”

恩祐帝的骨缝攒着莫大的悲戚与费解,他这一生抚养了十一个儿子,其中两个早夭,七个平庸无葩,较为出彩地,只有赵珩之和?赵瓒之。

两个儿子一个崇文,一个尚武,皆是?极为出类拔萃的皇位预备役,但储君之位,有且只能有一个,在后宫之中素来是?端水大事的帝王,却无法在帝位这种事情上,给?儿子们一碗水端平,一个朝廷之中,总不可能出现两个帝王,总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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