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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毒物的贩运,只存在于特定的朝代与历史时期,哪承想,在这个不?曾出现在史书上的朝代之中,在她所无法发现的隐秘角落之中,这种毒物早已在无数胡商与船商上,暗渡了陈仓。

居然在十七年前,这种毒物就已经撬开了大邺的朝门?,在珠江中下?游,堂堂皇皇地舍舟登岸。

那个时候,温廷安还没出生。

那个时候,阿夕与阿朝姊妹俩,刚满十三周岁。

那个时候,下?野的工部尚书,朝扬,三十四岁。

狂风骤雨浇打在阿夕的褦襶边缘,将两角纱帘袅娜地掀拂开来?,似乎在谈及这位朝大人时,这个女?子的情绪才有了显著的微澜:“朝扬收剿了这一批毒物,起初,所有人都不?知晓这种东西,究竟有何功用,据那落狱的胡商道,吸食了此?物,能送人赴往琼台天间,明眼人都晓得,绝对不?能蘸染的这种毒物,本来?是该彻头底尾的焚毁,但朝扬在这种毒物上边,发现了莫大的契机。”

“十七年前,是阿朝和?我在夕食庵的第二年,掌任庖厨之事,一时之间夕食庵宾客盈门?,再?后来?,偌大的广州府内,大大小小的师姑厅遍地开花,这庵厅之中,最常见的膳食,便属素筵,广府早茶便是素筵的其中一个分支。我们烹制早茶,别家的庵厅亦是照猫画虎,纷纷起烹制早茶来?,我们做什么,别人便仿照什么,甚至还仿得很高明,花样迭出,时而久之,夕食庵的生意,也逐渐有了式微的势头,不?负年前的福旺兴隆。”

常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夕食庵若是想从千百家师姑厅之中,脱颖而出,就必须另辟蹊径、独具匠心。

光有阿夕这一门?手艺还远远不?够,她会烹制早茶和?各色食味,论样式,其他庵厅的师傅亦是能如法炮制。

关窍就在于食谱。

非要作喻的话,膳食的样式,是浮在水面?的冰山,受万众瞩目,而这食谱,则是深深潜藏在水面?之下?,任何竞争对手皆是窃不?走的,因为画虎画皮难画骨,皮毛给旁人都瞧去了,但这骨子里的精髓,旁人没见过?,又哪能学了个钻骨透?

夕食庵最大的东家,朝扬朝大人,决计从食谱入手。

他的策略是,必须做出旁人未曾尝过?食味,教人刻骨铭心,教人流连忘返,教人生出忠诚,从今往后,非夕食庵的素宴不?食,这般一来?,夕食庵又能回至广州府东道主的席位之上。

至于破局的秘宝,便是从胡商暗渡而来?的罂粟。

温廷安听至此?处,喉头一片冷涩,匪夷所思地道:“朝扬朝大人,教你将罂粟投放入膳食之中,是为了留客,给夕食庵牟取暴利?”

阿夕嗤笑了一声,眸色被斜风狂雨洗濯得格外?透亮,朗声道:“想不?到罢,平素道貌岸然的朝大人,那一身绸服之下?,居然镶满了腌臜的虱子。这广府的黎民百姓,敬重他,爱戴他,誉他治水有功,乃是大禹的后裔,众民不?惜集资,在珠江下?游修葺了一座镇江塔,就是为了惦念追思他的丰功伟绩。”

“但世?人终其一生皆无法想象,堂堂的工部尚书,会凭恃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大肆敛财。”

哪怕阿夕没有详细明说,温廷安仍旧能想象地到,将罂粟投放于早茶的食谱之中,那种堪称是『天上人间』的滋味,会如何引起百姓的拥捧与眷恋。

这些茶客、食客,根本不?知晓他们食下?去的,是拥有致幻之效的毒物,他们仅是知晓,这种食物堪称绝味,能让他们浮想联翩,陷入一种得未曾有的美梦之中,这种美梦就如一种蛊,一旦陷落进去,神识就不?想再?回归入现实之中。

阿夕凛冷轻哂的嗓音,质感空灵幽幻,响在温廷安的近前,“平心而论,人是有惰性在的,他们宁愿活于醉生梦死?之中,也不?愿睁眼去正视现实。”

“当梦愈是美好?,一朝醒来?,发现残酷的现实,还是一成?未变,有些人内心强大的,得过?且过?,仍旧会继续吸食,循此?往复。但有些人,内心不?那么强大的,意识脆弱一些的,那么很容易就做出一些偏激之事,诸如——”

阿夕倏然提溜起温廷猷的后领,朝桥垛之外?轻然一推,温廷猷的的上半身,失了重心,躯体俨似脱轨的马车,伴随着?衣料滑蹭桥石的蹭响,他猝然滑出了桥垛!

阿夕就这般将温廷猷推了下?去!

竟是毫无任何征兆!

温廷安的呼吸蓦地一滞,悉身血液凝冻成?霜,身体快于意识,她风驰电掣一般,趋步朝前,奋力震袖出剑,千钧一发之际,挣鞘而出的雪光,在寂寥的雨夜之中划破一层沉寂,软剑俨若湿滑柔韧的游蛇,一举缠住了温廷猷的腰。

顺带也堪堪阻住了温廷猷下?坠的身体!

已经陷入迷失之境的少年,高悬于桥心之下?、珠江之上的高空,温廷猷悉身的重量,仅牵系挂在温廷安的软剑之上,身躯一摇一晃,岌岌可危,处境弥足巍然!

偏生温廷猷对自己濒死?的处境,俨然不?知,被雨水淋了个透彻的面?容之上,眼神涣散,毫无焦距,仍旧是一副迷醉呆滞的痴痴笑色,不?曾回应长兄的分毫。

见着?族弟这般情状,温廷安胸腔内俨似灌入了一阵沸热的岩浆,沸热过?境,几近于将她的五脏六腑烧灼开去,原是抱持着?一线生机,目下?,有一种名曰溃不?成?军的思绪,不?偏不?倚地攫住她。

温廷安整个人都在隐微地发抖。

温廷猷,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为何她屡次呼唤他,他丝毫没有反应?

温廷安胸线剧烈地起伏着?,一只手死?死?撑在桥垛的内侧,另一只手牢牢攥着?软剑的剑柄,她面?色僵冷发紧,两侧的咬肌微微凸起,青筋虬结,面?部筋肉庶几快要痉挛。

她一直呼唤着?温廷猷的名字,意欲唤醒他的神智。

但竟是百呼不?应!

是不?是吸食了过?剩的罂粟,他已经迷失在幻境之中,再?也难以回至现实?

温廷安喊到嗓子嘶哑劈裂,竟是都不?曾唤醒高悬在桥面?下?的族弟。

她顿时感到面?色一阵濡热,不?知为何,心脏竟是剧烈地痉挛起来?。

此?前杨书记说过?,这十几年以来?,常有人想不?开要沉珠江,这种不?寻常的现象,会不?会就与他们吸食过?罂粟有关?

这一种揣测,在温廷安的脑海之中一晃而过?,但目下?是火烧眼眉的光景,她根本无暇去思忖任何,一心只想将温廷猷从危境之中救上来?。

暴雨浇淋在温廷安周身,她衣裳俱是使了个透彻,也显现出了她身上的曲线。

阿夕好?整以暇地端详温廷安一眼,眸底掠过?一抹揉不?开的黯深之意:“少卿原来?是个女?子?”

也是阿夕发怔的空当,蛰伏在南北两岸的三道少年身影,从暗刺之中显身,隔着?半丈的距离,前后团团包抄住阿夕,为首之人,赫然是周廉,少年容色阴沉,提起佩刀,刀刃指向?阿夕,低喝道:“我们是大理寺的官差,已经掌握了你所有的罪咎,你识相些的话,就束手就擒!”

阿夕的面?容本来?有些温度,见着?突兀出现在雨夜桥上的三个人,她容色一下?子死?寂无澜,嗓音不?阴不?阳:“原来?少卿不?是一人赴约啊。”

温廷安深吸了一口寒气,想要将温廷猷一举拉上来?。

哪承想,一只匕首,无声无息地抵于她撑在桥石上的手背处,锋刃寒锐,阿夕的嗓音比锋刃还要寒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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