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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节

 

皆是揪紧了?起来?:“造化差些的话,会当?如何?”

在?长达晌久的缄默后,刘大夫道:“那四?少爷的后半生,很可能就是这般样子了?。”

“——毕竟,他吸食罂粟的量,是寻常人的十倍以上,要是寻常人吸食,估摸着早就过?身?了?,四?少爷还能捱至今刻,姑且是奇迹了?。”

过?身?,是一句广州白,谓之过?逝的意思。

刘大夫的嗓音苍老,音色平和,声势却如同万钧惊雷,教整座内室一时陷入死水一般的深寂之中。

……若是温廷猷没有病愈,后半生就像是这般行相了?。搁放在?前世,即是一具植物人。

温廷安大脑嗡嗡作响,心里陡地一空,通身?泛着轻颤,温廷舜在?她?身?后撑持住了?她?,道:“今日才是第一日,余剩六日,我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

少年的嗓音如磨砂似的,轻拢慢捻地碾磨于温廷安的心上,他的话辞天然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她?忐忑难安的心,一时悠缓地沉定了?下来?。

温廷安抓住温廷舜的胳膊,温廷舜深深地反握住她?,以益发?温实的力道,牵握住她?,同时,他也同刘大夫相询道:“这六日,我们能做些什么?有什么方子,是对温廷猷的病情所有助益的?”

刘大夫忖度了?一番,正色地道:“都说精诚所至,铁树都能开花,要唤醒四?少爷,就得靠一腔诚意与毅力,你们几位少爷,每日各花一个时辰,轮流同他说话,说些他中意听的事,或者说他在?意的事,力图唤醒他迷失在?潜意识当?中的神智,指不定你们的诚心能打动上苍,上苍便教他真?正醒转过?来?,也不一定。”

温廷安闻罢,与温廷舜相视一眼,刘大夫不能保证这种『与失智之人交谈』的法子一定能够凑效,但却是他们目下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刘大夫所捣磨而出的解药,只能救治温廷猷的性命,却无法让他恢复清醒,若是想教他恢复,必须依托精神治疗法了?。

这全然就是一场博弈,是与时阴赛跑,是同上苍要人。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温廷安与温廷舜,先后同温廷猷说话。

温廷安拿出温廷猷所画的作品,一幅一幅地在?他面前展示,跟他说,这是他所绘摹的作品,比洛阳城画学院的所有的生员,画得都要好。

温廷舜则是跟他历数在?崇国公府时期的共同记忆。

然而,两个时辰下来?,两人说得几近于口干舌燥,收效甚微。

温廷猷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趋向。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温廷安扳着指头数下来?,还有六日,她?不能急于这一时。

接下来?,她?的当?务之急,便是去夕食庵抓人。

因是手头上的物证足够充分, 温廷安决计于今夜,开始对阿夕、望鹤和阿茧进行抓捕,在此之前, 她需要再去见一见广州知府丰忠全和杨书记杨佑。

原本, 她跟丰、杨二人商榷好了, 将于这日黎明时分,去抄封夕食庵,但是天有不测之风云,阿夕绑缚了温廷猷, 意欲弑害她,来让这一桩公案成为悬案,好教官府无从推进。

其实, 温廷安极想?探一探官府的态度。在大理寺的官差出事落难后?, 当地的官府到底是秉持着什么?态度,究竟是如何作为的, 是会官民相护,粉饰太平, 还是会站在大理寺的立场之上,严格禀守办案的程序?

抵达广府官廨,将至晌午的光景了,不知怎的, 日色逐渐变得阴翳起来, 穹顶之上雨云麇集,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之中?弥漫着丰饶而荼蘼的木棉香气, 平寂的氛围之下,仿佛在包藏着某种搅缠人心的不安。风是雾漉漉的, 裹胁着灰蒙蒙的雨汽,势头很?大,有一下没一下地掠动着铜匦之下的木铎,奏出一阵颇有节律的击撞声,这种声音略显尖哨、冷冽了些,就像是前世,大风吹过?风箱内的百叶扇的声响,一声一声地击打?与温廷安的心扉上。

她本以为,凭恃丰忠全之前的保守做派,以及同阿朝阿夕姊妹的过?去十?余年来的交情与关照,他会选择包庇她们。

殊不知,甫一入官邸之时,丰忠全对她们说:“阿夕来自首了。”

温廷安眉心一凝,这个素来难驯不羁的凶犯,手上攥着好几条人命,不仅毫无悔过?之意,昨夜下起滂沱暴雨的时候,竟是还弑害了大理寺的数位官差,意欲将案情压下来。

在温廷舜的眼中?,阿夕这样的案犯,应当是等着官府去抓她,而不是她主动投案。

但今下的这一局势,委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温廷安很?自然地想?起一种李代桃僵的法?子,会不会是望鹤代阿夕来顶罪?

毕竟,在二十?余年前,父亲殴打?母亲时,阿夕弑父后?,阿朝想?要替她顶罪,但阿夕峻拒,最?后?事态发展成,两人以『同生共死』的姿势,共同认罪,共同被官府羁押,共同锒铛入狱。

这一则真相,是阿夕在昨夜说过?的。

而今,回荡在温廷安的脑海之中?,她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妙的猜测,行入审讯房中?,阿夕便是被铐在刑桌前,身上仍旧是昨晌雨夜里那一身简淡打?扮,用于遮容的褦襶,搁放在她的右手前的审案上,案前还有一枝油烛,燃烧至残膏的境界,烛花剪了又剪,最?终仅剩下短矮的一小截。

枯黄昏淡的一簇火光,纤薄的覆照在阿夕的面?容上,她左半张脸上,游弋着右半张脸的廓影,隔着一段不遥远的距离,温廷安看到她的面?容轮廓,愈发深邃和立体了,因是雨夜里看得太急迫,当时只觉此人面?目有一股掩不住的弑气,神态是训练有素的散淡与不恭,她的行事是信马由缰的,任何俗事都无法?对她造成牵绊。

在今刻,阿夕面?容上的弑气消弭殆尽,仿佛是一头被褫夺了所有利爪獠齿的兽,一切锋锐、冷厉、阴鸷的棱角,悉数磨蚀了去,只余下困兽末途的一面?,温廷安细致地看着她,如果摒除身份不表,这只是一个年逾而立之年的女子,她的面?容是干净无瑕的,只不过?,眼角已经平添几丝细纹,眸色也攒有风霜。

许是在长夜之中?蛰伏得久了,阿夕有些不适应太过?明亮的环境,狭长的双眸,一直保持着下垂深敛的姿势,螓首亦是偏斜在旁,直至温廷安的出现,才让阿夕徐缓地回视而来。

少女与女子的目色,在虚空之中?打?了个照面?,短兵相接之间,隐微有一簇光火,正在冉冉地燎原升起,温廷安行过?去之时,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成一线,细致地摁揉在阿夕的脉搏上,没有任何喜脉的隐征。

看来不是望鹤所饰。

温廷安一直以为,阿夕手捏数条人命,并且铸下大错,望鹤很?可能?会替阿夕顶罪。

结果,阿夕真的是阿夕,而不是望鹤。

郁清与甫桑,二人各自去了夕食庵、珠江堤岸一趟,继而速速回来禀命。

先是,甫桑摇了摇首,凝声道:“望鹤师傅并不在夕食庵。”

温廷舜眸心微凛,眉宇之间浮起一抹凝色,淡声道:“怎么?回事?”

甫桑沉声解释道:“我去寻过?望鹤师傅的院子,以及常去的后?厨,但均是遍寻无获,我去问过?监事的主持,主持亦是不明晓望鹤去了何处,天亮以前,主持说就没再见过?她了。”

温廷安瞬即凝向?了斜倚在审案背后?的人,阿夕的薄唇上拢着一团阴毵毵的笑,温廷安狭了狭眸心,问道:“你将望鹤藏在何处?”

阿夕淡淡地抿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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