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奔涌着?的揄扬情?绪,这般的温廷舜,其实是有些陌生?的,至少是她此前很少见到过的,他素来情?绪持静深笃的人,惯常而言,情?绪庶几是淡到毫无起伏,温廷安与他相处时,亦是极少见识到他情?绪外?露。
但?在现今的这一刻,她目睹了?他诸多不同的侧面,脆弱的,易碎的,感性的,以及雀跃的,揄扬的,像是一个纯粹的赤子,甚至是一个孩子气的少年。
温廷安心中有些触动,徐缓地拂袖抻腕,伸出一截皓白如雪的细腕,修直匀腻如葱根的指节,如一枝细腻的工笔,细致地描摹他的五官轮廓,从他的眉骨,途经?他的眼睑,卧蚕,鼻峰,颧骨,唇涡,下颔,指尖所?及之处,像是投落下一簇微火,顷刻之间,掀起了?燎原般的漫天热焰。
她安抚性质的行止,看在温廷舜的眸子当中,更像是一种勾诱,他目色黯得发沉,沉得可以拧出水来,大掌俨似裹拥着?一团热雾,一路游弋直下,箍住她那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绪,行将深邃地顶出来,但?又碍于当下的情?境,温廷舜只能克制且隐抑地深吸一口气,最终松开了?温廷安。
傍夕汹涌的光,是磅礴的鎏金色,以跌跌撞撞的姿态,接踵而至地穿过毛竹质地的窗扃,剥离了?两人的实质,继而清晰地描勒出了?彼此的轮廓线,空气的肌理之间,弥散着?万千翻飞的、绒毛状光尘,纵观上去,俨似是深海底下躁动的鱼群,游移于内屋的边边隅隅,以及各处角落。
空气里,弥漫有一阵好闻的日光气息,并及雨水洗濯簟竹的辛涩气息。
温廷安揉抚着?他的面容,眸色悠然上眄,眸梢轻然地眯起来,盈盈而笑,薄唇微启,温声道:“将这三万斤粮米运呈入漠北之地,赈济粮灾以后,我便是陪你去冀北。”
温廷舜薄唇轻抿起来,唇角牵动出一丝极浅的笑弧,有一抹笑意,若有似无地顶出来,复又被他勉力?地镇压下去,须臾,他牵握住了?她的手,柔韧劲实的指根,岔开她的指节,深入她的指缝,潜入他的掌心腹地,同他掌心紧偎相扣。
他的小拇指,很轻很轻地勾住她的,指关节微微拢紧,勾缠住她的,晃了?一晃,这就类似于一种『勾指起誓』的仪式,意味着?,两个人勾了?指头,这一生?一世,便是决不能反悔。
温廷安感受到了?一种莫能言喻的情?感,在冥冥之中击中自己?。
明明仅是去冀北见他的母亲,这一桩事体,在她眼中,是寻常的事,既然她带他回温家,逐一谒见长辈,同理,她自然也会随他去见他的长辈,去见倾覆在亡朝当中的谢氏一族。
只不过,带她谒见故去的骊氏,在温廷舜看来,意义极其重大。这背后所?潜藏的意义,是至关重要的,是真真正正地意味着?她是融入谢家,是谢家的人了?。
当下,听及温廷安应承了?自己?,温廷舜的心野之上,仿佛刚落下了?一场湿漉漉的雨,雨水严丝合缝地渗入心野之中,继而掀起了?一阵绵密亘久的颤栗,他唇畔上的笑意,愈发明晰,他偏了?偏眸,在她乌绒绒的发顶上,轻轻地抚了?抚,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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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温老太?爷的葬礼,举办长达五日,温家上下众人,皆是披麻戴孝,循照旧例,温廷安原本是要守孝半个月的,但?因北地粮灾告急,她不得不提前率着?大理寺官差,取道珠江下游北岸,运粮北上。
宣武军亦是侍护在大理寺官船身后。
真正离开广州府以前,温廷安还有一些事情?的尾巴要拾掇。
首先,她去了?一趟广府公廨,见了?丰忠全与杨佑。
因为此前办案的过程当中,两人庇护望鹤、阿夕与阿茧,掩饰他们的罪咎,知情?不报,给?大理寺办案增加了?不少难度与阻碍,本来,温廷安是要将他们逐一革职论处,但?没等她真正去找他们时,他们已经?率先递交辞呈文?牍,揭下自己?的乌纱帽,换上了?寻常平民的素裳,伫立在公廨的铜匦下方,双双静候着?她了?。
温廷安心情?其实是有些复杂。
丰忠全对望鹤的亲厚,她是能够理解的,毕竟丰忠全是看望鹤从小长到大的,两人之间,存在着?这样一种类似于父女的感情?,望鹤遇着?什么事,他都?会亲力?亲为,并施以襄助。
温廷安对丰忠全的行为,表示理解,但?并不支持与姑息。
因夕食庵被抄封,罂粟一事流传到了?民间,在不足三日的光景,广州的黎民百姓,皆是知晓了?此间种种真相,所?有食客,甚或是乃至于整个广府百姓,民愤极为沸腾。
他们不仅被欺瞒了?这么多年,食下的珍馔居然还是致幻的毒物,甚至是,服食了?过量,还可能丧掉性命,他们还浪费了?巨额的财资。
简言之,他们活在了?一个毫无瑕疵的谎言之中,这个谎言,包藏着?巨大的祸心,以堂堂皇皇的姿态,盘踞在广州府每位食客的胃囊之中,一待,便是十余年。
民愤委实难以镇压,首当其冲地,便是丰忠全与杨佑。
现在两人已经?被褫夺了?官差,行将押京候审。
其次,民愤的矛头,指向了?望鹤和她的孩子望鹊,所?有人都?写了?状纸,认为望鹤是一位『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诛之』的人,她所?诞下的孩子望鹊,更是罪不容诛。
这也是温廷安亟需解决的第二桩事体,关于望鹤的罪情?定?夺。
阿夕是凶犯,阿茧是帮凶,本来,大理寺推鞫案情?的重心,应当是着?重放置在这两个人身上的,但?天有不测之风云,阿夕为了?能够保住母子俩,不惜一切代?价,纵火焚身,在滂沱夜雨之中,不断浇洒的官船上,选择与阿夕同归于尽。
真凶与帮凶,两人皆是死了?,只剩下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子俩。
这对于案情?的定?夺,就显得非常棘手了?,望鹤并不是一个完全知道真相的人,阿夕弑害了?郝容、贺先、唐氏和郝峥,对于这一桩事体,望鹤是全然不知情?的,阿夕隐瞒得非常好。
另一方面,望鹤是没有味觉的人,她并不知晓罂粟有致幻的效用,纵任发现阿夕烹制珍馔之时,投放了?花籽粉,但?她也不一定?能够觉察到『罂粟是对人有害的』这一桩事体。
既然她对很多事不知情?,这是否能够替她蠲免一些审判呢?
温廷安是这样想的,但?哪怕她将案桩的真相,对广府百姓以及死者家属讲述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但?他们不一定?能够理解与共情?。
尤其是唐氏的家属,针对女儿被弑害一事,她们极是愤慨,觉得女儿的命,一定?要让望鹤母女俩有个具体的、等价的交代?。
温廷安去广府公廨的时候,除了?解决丰忠全、杨佑的革职一事,还要着?重安抚死者家属的情?绪。
针对望鹤罪情?的定?夺,以及如何协调死者家属与望鹤之间的矛盾、能否替望鹤母女争取到家属的谅解,这成为了?温廷安当下解决的棘手问题。
时抵晌晴牌分, 昨夜落了一宿的雨,空气之中的湿漉雾水,尚未蒸散干净。
偌大的广府公廨, 被浸裹在一片如远山淡影般的烟青水汽之中, 去它三丈开外的地?方, 长了一层薄薄赤锈的铜匦之下?,围拢不少讨伐望鹤的百姓,此间,民愤尤为沸腾。
立在最前边的, 赫然是唐府的女眷,唐氏与郝峥二人的死,对她?们打击太?大了, 唐老夫人说必须要让望鹤给个说法, 说她?要为四条人命负责。
诸多?食客觉察到自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