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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节

 

温廷安扬起了一侧的眉,纳罕地道:“眉姐儿怎的会?在?此?”

温画眉着一个鹅黄色镶绒缠枝纹缎绣褙子,内衬一席齐胸系带襦裙,丱发双髻之下?,是一张清丽跳脱的面容,邃深的眼眸溜溜儿的圆,俨似轻熟剔透的一枚青梅,望着煞是可爱。

温画眉正在?把玩着一柄双面桐皮鼓,纤细的指尖轻轻旋转着桐鼓的手柄,两枚桐丸大小的弹丸,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在?清脆的鼓面,发出一阵『当啷当啷』的声响。

温画眉眉眼弯弯地道:“我来跟长兄还有长兄的同侪们,去各县衙。”

周廉、吕祖迁和杨淳皆是知晓,温画眉是温廷安的胞妹,人小鬼大的,天性有些娇蛮,是不太?容易糊弄过的小姑娘。

温画眉乃是刘氏所出,不算是嫡出,温廷安以往与温画眉的关系称不上热络,简言之,是称不上亲近的。

但此去经年,她看到温画眉这位胞妹,竟是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温廷安柔声道:“眉姐儿先回府去罢,等?我忙完再去寻你?。”

温画眉继续在?把玩着桐皮双面鼓,弹丸均匀地槌打在?鼓面上,发出一串颇有节律的声响,道:“长兄,是大夫人派遣我来的,大夫人吩咐我襄助你?前去各县县衙谈判。”

温廷安:“……”

周廉、吕祖迁和杨淳:“……”

偌大的雅间之中,一时陷入了默契的沉寂之中,人籁俱寂如谜。

一掬鎏金透银的细腻日色,偏略地斜射入内,穿过格纹檀木质地的支摘窗,洒照在?众人身上,其俨似一团金线缝住了众人的喉咙,众人心律随着日色偕同震落。

温廷安一直以为吕氏所派遣的吕氏大族的人物,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级人物,结果?,吕氏竟是将?温画眉给?派遣出来了。

这委实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桩事?体。

温画眉她本人也不姓『温』啊。

似是洞悉出了温廷安的心理活动,温画眉眨了眨眼眸,问道:“长兄是不信我么?”

温画眉从?杌凳之上徐缓地起身,双手闲散地负于身后,偏了偏首,一错不错地凝视温廷安:“长兄看着就好了,同各处县城谈判的事?体,我定是会?鼎力相?助的。”

周廉、杨淳和吕祖迁,三人见?得此状,俱是面露一丝隐忧。

温画眉她能行?么?

对于温画眉的出现, 温廷安颇感惊憾,在?她?的眼中,温画眉还仅仅是?一个稚龄的小姑娘, 性?情娇蛮, 需要让人宠着的, 她?从?未想过,温画眉能够给她提供这般大的一个帮助。

大理寺时下最先去了一趟碧水县,碧水县的县令起初听闻地动一事,大为震悚, 是全然不信的。他在此处为官二十多年了,碧水县的民生?情状,他是?知根知底的, 虽不能说是?海晏河清, 但?至少可以说是承平日久。循照碧水县的地方志簿,在?过去百年以来, 碧水县其实发生?过蝗灾、饥荒、时疫,亦是遭罹过金兵蛮夷的犯禁, 碧水县每次皆能化险为夷,再者,此县遭罹这些灾厄的次数并不多。碧水县的县令什么大风大浪没遭遇过,但?地动一事, 端的是?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

温廷安站在县令的立场上,也能表示理解。毕竟,大邺从?未发生?过地动, 现在?钦天监预测出未来一个月后将会有地动之灾,这是?一场超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甚至是?理解能力范围之内的灾厄, 不曾发生?亦不曾见识,要让地方官在短时间内相信地动会发生?并宣诸于众民,召平民百姓迁徙他州,说句实在?话,县令极难接受。

因是?难接受,对于大理寺的嘱告与安排,县令打算打太极,说一些虚与委蛇的话,便是?意欲糊弄过去了。

伴随『当啷当啷』一阵敲金震玉般的轻响,温画眉从?温廷安的身后,不疾不徐地探出脑袋来,一晌慢条斯理地摇着桐皮双面鼓,一晌偏着小脑袋,一错不错地斜觑那碧水县的县令。

起初,县令听闻那桐皮锣鼓的声响,便是?觉得不对劲,直至他的视线在?空气之中与温画眉的对撞上了,县令悉身觳觫一滞。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之中,这位县令吓得腿部发软:“今儿是?什么风,将小祖宗给吹来了?“

当下连太极也不敢打了,稀泥也不活了,连忙吩咐近侧侍候左右的书记,速去上茶,将众人亦是?请上了座。

这一前一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不可置信地望定这一切。

温廷安则是?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这一幕,这位混迹官场的老油条,见着一个豆蔻之龄的小姑娘,竟是?会如此恭谨地称其为『小祖宗』,委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温画眉没有告座,亦是?不曾接过县令的茶盏,她?仍旧在?不疾不徐地摇着桐面鼓,鼓声央央,弥足清越幽远,声传官廨内外?。

那县令只听得头皮发麻,面露郁色,当下对温画眉拱手称礼,请示小祖宗此番前来有何吩咐。

温画眉摇桐皮鼓的速率,渐渐缓了,在?盈煌的橘橙烛火掩映之下,她?偏了一偏脑袋,两腮微微地鼓了起来,轻启朱唇:“今晌,大理寺的吩咐,便是?我的吩咐,大理寺吩咐你做什么,你便是?去做什么。”

在?县令惊怔的注视之下,温画眉眨了眨眼眸,道?:“若是?县令老爷弗听的话,我就把您的老祖宗的头盖骨掀起来噢!”

县令闻得此话,一霎地吓得面如土色,忙不迭叩首告饶。

温画眉淡声道?:“省去这些场面功夫,直接干正事。”

县令点?首如捣蒜,急急地行?至温廷安近前,拱手哈腰,恭谨卑颜地道?:“少卿爷,您有何吩咐,尽管同下官逐一道?来,下官这就为您置办妥当。”

这与此前糊弄、和稀泥的态度,全然不一样。

温廷安有些不太适应,这碧水县县令,今下未免有些过于殷勤了,一行?一止也充满了刻意的讨好。

温廷安目色从?县令身上轻微地挪了开去,转眸凝向了温画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画眉俏皮地吐了吐舌,示意道?:“长兄先将正事儿交代?下去,待会儿会细细同你解释。”

温廷安点?了点?首,目色收拢了回来,负手而?立,正色地道?:“地动一事,方才也同你说过了,本官限你这两日之内,将此事告诸于县中的平民百姓,让他们尽量于半个月内筹集好食物物资,搬离县城,具体?搬至何处、在?别处滞留多长时间?,冀州府会另行?告知。”

本以为县令会和稀泥,但?在?时下的光景之中,他恭谨地应首称是?,道?:“少卿爷所言甚是?,下官会逐一落实好少卿的嘱令。”

周廉、吕祖迁和杨淳:“……”众男语塞。

是?何人先前说『地动就是?一场无?稽之谈』的呢?

也是?这位县令本人罢?

但?此时此刻,他的态度有了显著的变化,确乎教人另眼相待、叹为观止。

不论温廷安吩咐什么,这位碧水县县令皆是?恭谨地应是?,全程毫无?一丝一毫的抵牾。

杨淳忍不住问了一句:“县令老爷,您方才不是?说,这地动是?一场无?稽之谈么,怎的今刻便是?这般爽快地就应答了呢?”

碧水县县令躬身作揖:“杨寺正所述之言,下官听得不是?很?明白,下官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番话。”

杨淳挠了挠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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