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他一个人了。
湛君已到了眼前,刘庆坚持着朝湛君行了一个大礼,按着元凌的肩将他往前推,讲话时上气不接下气,“这、这是我们小郎君,我们取道此地,是要往严州去的,带小郎君找他父亲,我们一路上已极尽小心,但还是被仇家寻到了踪迹……我等死不足惜,但小郎君不能有失,否则愧对主公恩情,请娘子念他不过一稚童,推己及人,生些怜悯之情,送他去严州……小郎君无恙,主公定有重谢……”
哪怕知道元凌脸上的血绝非出自他身上,湛君仍心痛如刀绞,颤抖着掏出帕子要给他擦。
元凌还记着湛君今日说他没有教养的话,又叫她瞧见此刻狼狈模样,气愤着将脸转向一边,不肯叫她碰。他流眼泪,泪水冲掉他脸上干涸的血,淌出两条白色痕迹。
刘庆很着急,手上用力猛将他往前推,斥道:“此刻岂是哭泣之时!快随娘子离去,留住性命,才不枉我等以命相搏!快去!”他用尽这最后力气,眼神行将涣散,还是望着元凌方位。
湛君上前一把将元凌抱住,含泪对刘庆讲:“君且安心,便是豁出我的性命来,也定护他无恙。”
刘庆得了这许诺,长松一口气,露出一个微笑,立时断了气。
元凌挣出湛君怀抱,伏在刘庆尸体上大哭。湛君不敢久待,硬扒才将他扒起来,拖着他走,他年纪小,力气却不小,湛君几乎制不住他。
他哭着大喊,“好歹把他藏起来,怎么就能这样把他扔在这!”他哭的实在惨烈,湛君心中不忍,于是帮着他将人拖到了隐秘处,用落叶藤蔓遮挡了。
借着月光,湛君看见元凌脚上鞋已经烂了,隐隐透出血色,想他或者许他自生下来起,还没受过这样的苦。湛君忍着心痛,蹲下去,不叫他看见她的表情,低声讲,“你过来,我背你。”湛君等了有一会儿,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柔软的重物压在了她的背上,真实而又虚幻的触感。几乎是同一时刻,湛君的眼泪便不由自主落下来,砸进脚下纷乱的枯叶里。
湛君对璧山不能再熟悉,选了一条荒僻几无人烟的小道,背着元凌缓慢行走。
这个夜晚这般安静。
太安静了,湛君忍不住和元凌说话,“你们是怎么回事?”
元凌好似已经收整好情绪,湛君问他话他也会答,只是声音很小很轻,“他们都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真不应该离开家。”
湛君察觉到背上有湿意,想他许是在哭,于是好想回头看他一眼。她侧了身,本是看他,却远远望见竹舍一片灯火通明。
湛君跑得太快,一个不慎摔倒在地,膝盖手臂火辣辣的疼,可她顾不得伤,爬起来就继续跑。
还未靠近竹舍,湛君便被长刀架住了脖子,她气喘尤未定,仍大声斥道:“尔等何人!胆敢如此!”
才平定下来,便听见鲤儿的哭声,湛君心中焦急,高声朝里喊,“鲤儿!”
鲤儿听见湛君声音,哭着喊姑母。
“鲤儿不要怕!”湛君急得去推颈上长刀,推不动,整个人气急败坏,积攒了一天的阴郁情绪一下子爆发,胆子大到去推人,嘴里不住咒骂。
尽管如此,那制住湛君的人也未表露出丝毫伤害之意,只因她实在美丽,哪怕她此刻狼狈不堪。
鲤儿的哭声逐渐近了,他被人从竹舍里提着出来,看见湛君就挥舞着手臂喊姑母。
湛君喊着他的名字冲上去,竟成功将人夺下,当即抱进怀中,戒备着往后退。
“你们是谁的人马,作何找我们麻烦?”
月不知何时已入深云,天地间昏暗一片,唯有面前灯火是眼前唯一光亮,四周尽是玄衣夜行之人,火光映照下,有如鬼魅。
“我道这声音听着熟悉,想着该是旧人,原来竟是公主殿下,数年不见,不知可还识得微臣?”
湛君听到这声音,一瞬间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她听得出来,来人正是李雍。
湛君强装镇定,“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