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
“是我误会他了。”关承酒道,“我只是想他做好。”
“我跟王爷说过的,陛下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宋随意道,“他已经做得很好了,王爷不该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他。”
关承酒道:“他需要早些立事。”
“他已经在努力了。”宋随意道,“陛下只是小,并不蠢笨,相反,他很厉害。”
关承酒道:“皇兄刚登基时更厉害,做得更好。”
“那是因为先帝登基时已过及冠之年,自然做得好,你再给陛下十五年,他一样做得好。”宋随意重新坐回去,无语地看着关承酒,“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拧巴。”
见他不说话,宋随意又道:“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在吗?你让陛下再玩两年又如何?没必要那么急着让他独当一面。”
“我不可能一直帮他。”关承酒道,“再过几年……”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安静了。
像这样的话,多是畅想未来的,比如再过几年,他把担子卸下来,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但关承酒的脸色并不好看,除了担忧,还有一种很难觉察的无力。
“你怕时间久了,朝中和民间都只知道你这个摄政王,不把陛下当回事了。”宋随意点破他的想法,“所以你放任那些对你不利的流言不断传播,让自己变成民间的凶神,以后陛下亲政,朝中大臣和百姓都会欢呼而不是记着你这个摄政王?”
关承酒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宋随意也没多解释什么。
并不是他多聪明,只是他看过太多次了,这也是关玉白对关承酒出手的一个原因。
关承酒就是挡住他的那一座山,他越不过去,只能把山铲平。
但宋随意觉得,更重要的,可能还是感情的变化。
人都是复杂的,没有多少人是一成不变。
现在的关玉白的确是真心敬重关承酒这个皇叔,但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渐长大,开始接触外界,听说关承酒的凶名,听说关承酒是怎么把他当成傀儡,听说百姓心中都认为如果没有关承酒就没有他这个皇帝,听说关承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对他好不过是在施舍他。
一天两天还好,可一年两年甚至更久呢?
他开始怀疑,于是伸手去抓最后一根稻草,去回忆和关承酒有关一切,但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本就没多少的温情像是个幻境,只有恐惧像是烙印留了下来。
到那时候,关承酒就不再是教养他的皇叔,而是敌人了。
而关承酒还陷在自我感动里,把关玉白当作最亲近的家人,为了他、为了履行当初对兄长的承诺、为了对得起大齐千千万万人,阉割自己的情绪,像个机器一样牺牲自我,并理所当然地觉得关玉白会理解他的苦心。
宋随意不知道他这样是好是坏,甚至他都不清楚结局于关承酒而言是好是坏。
关承酒希望关玉白变成一个独当一面有魄力的皇帝,离开他也能应付那些让人头疼的老狐狸跟那些蠢蠢欲动的权臣。
关玉白做到了,对付的第一个权臣,就是关承酒。
关承酒站在现在去看未来,他觉得关玉白前途无可限量,而他跟关玉白也会像他跟皇兄那样对彼此以诚相待。
但宋随意站在更远的未来,他回看过去,只看见无数交叉的路最终交汇成一个结局。
而他也知道,这个结局可能不是唯一的。
宋随意道:“王爷,你很厉害,你能算到每一件事并做出预案,杜绝大部分可能的意外,但再厉害,你也必须承认,世事并非尽如人意,总有你想不到的事,算不到的人,比如……你自己。”
关承酒看着他:“我?”
“对,你。”宋随意道,“王爷有没有想过,你对陛下的苛刻,并不全是为了他?”
关承酒皱眉。
宋随意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起身下车回了西苑。
他买的花盆已经送过来了,就堆在门口。
宋随意吩咐野竹拿过来,把橘子交给他让他去榨汁,自己则蹲在轮椅边上比划了一下,盘算着要种些什么颜色的花。
过了一会野竹拿着放了蜂蜜的橘子汁来,他便边喝边想。
蹲了一会,他喝完橘子汁放到一边,拎起两个花盆塞到野竹手里,自己也抱了一个,说:“走,去花园!”
野竹抱着花盆跟在后头,叽叽喳喳问他要种点什么。
“花花草草都来点。”宋随意带着他去了花园,循着印象找到其中一片,放下花盆指了指其中一株绿色的,吩咐道,“把这移栽到盆里,要小心点不能伤到根。”
野竹本以为这就是个力气活,一听居然还要精细,顿时苦了脸,说:“我去把苗叔叫来。”
苗叔是王府负责打理花园的仆役,很擅长伺候花草,本来听说王妃要移栽些花回去种还挺热心,结果过来一看王妃指的那株,顿时脸色大变:“这是王爷最喜欢的花,王妃还是换一株吧?”他说着立刻给宋随意推荐了旁边的,“这个,颜色喜庆,又好养活,府里的人都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