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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夜幕降临,春雨淅沥,文院考场号舍内,考生们准备好的灯盏纷纷点亮,如黑夜星火,阑珊出一片朦胧。

重重帘幕密遮灯。

风不定,人初静,明日桃花应满径。

……

……

当卷题发放后,外界也皆是得到了具体的考题。

不少勋贵大府内,已然有儒士在剖析考题,对考题进行解答,待一些考生出考场后,可进行答案的甄对,使得心中有数。

当然,更多的府邸,纯粹就是对考题的好奇。

林府,天波水榭。

李幼安、林四爷与花夫人正在闲聊,三人赏着水榭春雨夜色,就着烛火光辉,观看着卷题上一些有特色的题目。

“大赵南迁五百载,元蒙皇帝仍气吞万里,麾下悍将无数,问:论北伐与否。”

花夫人慵懒的将此题的题目念叨了出来。

天波水榭中,顿时传出了一声略带玩味的轻笑。

“果然是只有那位秦相爷才会出的题。”

李幼安嗤笑着摇了摇头。

“这题明显就是个划分立场的题目,安乐此题不用想,一分将不得。”

李幼安就着夜色,饮了一口茶,道。

林四爷眸光中亦是闪烁过一抹无言,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以安大家的脾性,这题肯定会给出北伐答案,奔马图就可看出其意气,又得前辈所赠青山,若是选择顺着题干,主推放弃北伐,维持当下之局,那就着实是可笑了。”

“低眉折腰本就不是安大家的风格。”

林四爷很自信道。

李幼安和花夫人自然皆是懂得这个道理。

“现在看来,安乐不会真连殿前会试都入不得吧……”

花夫人抿了下红唇,不由道。

天波水榭中,气氛顿时古怪了起来。

李幼安捧着热茶,轻饮一笑:“那倒未必,要入殿前会试也简单,除此大题,其他题目尽数答对便可,不算什么难事。”

林四爷斜了李幼安一眼,你是状元你了不起啊?

……

……

对于普通的文士儒生而言,夜深了便需要休息,养足精神方可于明日继续作答。

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心神充沛,煌煌如烈阳,自是无需睡眠亦可精神清明。

夜深了,安乐依旧在答题。

除了那道论北伐与否的大题,其他的题目于安乐而言,并不算难,前身能够以十八岁年纪取得举人功名,在作学问上自是有一手,安乐修行之后,记忆更加深刻。

很多学问,很多问题都镌刻在脑海,思考之时,如春风吹落的瓣瓣桃花,那些答案便记录在桃花上,他只需捻起一瓣桃花,抄写其上答案便可。

春闱第一场有三日时间,然而安乐不过一日,便将题目俱是答了七七八八。

终于,安乐翻到了最后一道“论北伐与否”的大题。

视线落其上,凝神盯注了许久。

如今大赵皇族之中,主张北伐者其实不少,但大多皆为武庙武将,例如大将军叶龙升,武魁狄藏等强者。

可文院的大多数儒生都不愿北伐,认为北伐不仅仅是武将之事,乃天下万民之事,北伐若起,必定劳民伤财,打破五百年所营造的繁荣局势,这也成了文院与武庙五百年来争端愈发炽烈的一个主要原有。

立场、道统、见知等等原因,直接导致了二者矛盾的加剧,争锋相对不休。

安乐一手托着下巴,沐浴烛光,开始陷入思考,于他而言,这道题其实已然有了答案。

大赵南迁五百载,繁华如梦蚀骨销魂,早已磨灭了太多人的斗志,忘却了曾经那场壮烈而被悲怆至极的南迁之举,可安乐不与同,他曾观赵黄庭的流金岁月,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悲歌。

他曾见武将泣血哭嚎的不甘,曾见文武官员跪伏船板,面朝故土的哭泣自责,也曾见有人愤怒至极拎起破竹剑便杀向那天下第一的元蒙皇帝。

正如唯有那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方能解心中之愤懑。

秦相作为极力反对北伐之人,既然出此题,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筛选与敲打。

安乐很清楚,这一题,他大抵上是不会得多少分了。

既然如此,那小心翼翼的作答毫无意义,何不放开了作答,肆意纵横笔墨,直抒胸臆!

一念及此,安乐唇角不由一挑。

心神竟是微微兴奋,提笔蘸饱墨,沉思几许,开始于卷题空白处落笔: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土居内以制蛮夷,蛮夷居外以奉中土,未闻以蛮夷居中土而制天下也……”

开篇之后,安乐眼眸精亮,越书越兴奋,沧浪江往北,他见得多少武将落泪泣血,心中自是有所不甘。

“天运循环,中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土,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盖我中土之民,天必命我中土之人以安之,蛮夷何得而治哉!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当奋力廓清,志在逐蛮夷,除暴乱,使民得其所,雪中土之耻!”

文章中心思想,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力主北伐!

号舍之外。

夜深人静,春雨急骤,一场暴雨突然来临,降下的雨水宛如天怒,砸落人间,切的漫山桃花零落!

安乐落笔急书,感觉暴雨声入耳,宛若千军万马之怒号。

观老人岁月流金的画面俱是浮现眼前,沧浪江上的悲叹、怒吼、哭泣等等心绪俱是涌上心头,凝成云后速流电,炸起惊雷万丈!

反正是放开了写,安乐自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秦相?

吾鸟你?

这篇文章甚至隐隐有檄文之意,其志之壮烈,如煌煌烈阳消融山雪!

笔落惊风雨,文成泣鬼神!

这一夜的暴雨,似与安乐卷题上的文章,相互呼应!

浓郁的书墨之气涌动而出,安乐眉心的剑炉,都仿佛在书写这篇文章之时,不断的颤动,剑气凭心意,铿锵不止。

号舍外的暴雨,如化剑瀑,与安乐眉心剑炉不断呼应,不断的壮大,不断的铿锵,几欲要喷薄而出。

腰间的墨池,颤栗不止,倏地悬浮而起,号舍内剑光漫漫,那是墨池在弛掠。

书墨之气不断融入墨池之内,惹得墨池的品秩在不断的提升着,隐约有破五品之状!

……

……

文院,林间小径通幽,直通茅庐。

茅庐下,碳炉烧着沸水,热气升腾。

三夫子端坐在屋檐下,苍老的脸上皱纹堆叠,观那越来越磅礴的大雨,每一滴雨中似都藏着几许肃杀。

三夫子起身,儒衫沾染春雨瞬间被浸湿,他伸出手捻起了一粒雨,浑浊眼眸盯着雨珠,只感觉雨珠中竟是藏着几许书墨文意。

“春闱的缘故吗?”

“不太像,有人在作肃杀文章……”

三夫子眯了眯眼。

忽然,三夫子猛地望向文院深处,眼底精芒一闪而过。

一步迈出,喧嚣且磅礴的暴雨骤然被切割分为两半,如帘幕拉开似的。

文院深处,无字文曲碑。

三夫子飘然而来,一席儒衫于风中猎猎。

不仅仅是他,雨中亦有人影漫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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