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家里虽然很穷,但是阿婆十分勤快,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雪和阿昌穿的衣服虽然打满补丁,但是针脚细密均匀,穿起来并?不难看。
就那?样?过了几年,两个小孩渐渐长大,阿婆也渐渐老了,她的腰背日渐佝偻,头发也越见斑白。
不过令人庆幸的是,阿昌很争气,十岁那?年考上秀才,又过三?年秋天,他揣着阿婆四处磕头借来的两串铜钱,去州城参加乡试,轻轻松松就考中头名,成了塍州当地的解元。
小雪也很为阿昌高兴,她的哥哥有太子殿下保佑,真的要去京城考状元了。
消息传回村里,阿婆喜得热泪盈眶,皱纹纵横的脸上久违地舒展开笑容。街坊邻居都夸她有福,养了个争气的好孙儿。可是当阿婆开口向他们借钱,凑进京赶考的盘缠时,那?些人却又纷纷避之不及。
家里连面汤都喝不上了,只能煮一些野果当吃食。
看着阿婆腆着脸低声下气四处借钱,受尽奚落和冷眼,阿昌悄悄躲起来哭了。
小雪只能假装不知道,因为她也无能为力。
盘缠最?终只凑了半吊钱,阿昌说足够了。过完年不久,他穿上阿婆新纳的鞋,背上简陋的包袱,去京城赶考。
他走的那?天,下着细细密密的雪花,小雪和阿婆把?他送到村口桥头。
阿婆说,雪是祥瑞,他一定会?榜上有名。
阿昌笑着点头,让她们等着他的好消息。
可是那?天,他走了以后,再也没回来。
阿婆每天都要走到村口桥头, 等阿昌回家。
她等来等去,等得春天都已过去,等得邻村赶考的书生早已归家, 等得夏天都快要到了, 可是阿昌还没回来。
阿婆等不到阿昌, 哭得眼睛都快要瞎了, 每天守在村口桥头,逢人就问阿昌的下落。
小雪也很担心阿昌,不知道哥哥究竟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从塍州到京城那么远,他身上只?带了半吊钱, 路上会不会出了意外?
阿婆已经等不下去了, 锁上家门,拄着拐杖,和小雪一起到村子外面去找阿昌。
她们去了几个邻村, 又去了几个临镇,将那些同样去参加科举的举人?们挨个都问了一遍, 可是依旧没有?打听到阿昌的下落。
两个人?没有?盘缠,忍饥挨饿, 餐风露宿,也走不到更远的地方?了, 最后只?好返回家中,期待着阿昌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然而等她们返回家中, 依旧不见阿昌的踪影,甚至连仅有?的一点?家当?也全都被债主们搬空了。
母鸡没有?了, 兔子也没有?了,窗户被砸破, 门锁被撬断,里面箱笼被翻劫一空,什么都没留下。
听说小雪和阿婆回来了,债主们纷纷上门讨债,让她们归还那半吊钱。
阿婆拿不出钱来,苦苦哀求着请他们再缓和些时日。她狼狈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却被那些债主们劈头盖脸地唾骂,甚至连阿婆的拐杖都被他们一脚踹断了。
小雪抄起竹竿要和他们拼命,结果被人?狠狠踹翻在地,还要啐上一口,骂她们晦气。
破旧的茅草屋挡不住凄风冷雨,家里没水没粮,两个人?快要饿死了。
阿婆拖着摔断的腿,艰难地蹒跚着,带着小雪去山上捡野果子吃。
那种发酸发涩的黄粱果,只?有?红透了才会有?一点?甜。
阿婆将一个最红的果子握在手中,说要留给阿昌,其余的红果子全都给了小雪,自己只?吃绿的。
她酸得嘴角打颤,慢慢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小雪抱着几颗红果子,坐在荒无?人?烟的山坡上,守着死去的阿婆,默默红了眼睛。
她不知这是什么世道,为何善良纯朴的老实人?贫困至此,为何冷漠无?情的人?心如此寒凉。
在黄粱果树下挖了一个坑,小雪将阿婆葬在那里,然后去了镇上的太子庙。
她跪在风曦太子的神像前,虔诚地祈祷,乞求太子显灵,让阿昌快些回来。
阿昌说过,太子有?灵,会在天上保佑他们。
小雪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只?能日复一日地祈祷,饿了就偷吃一点?供果,夜里就睡在供桌底下,期冀着奇迹出现的那一天。
那天和往常一样,小雪跪在太子神像前,双手合十,默念着她的乞求。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问她:“小姑娘,你要找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雪抬起眼睛,看到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一袭洁白清雅的留仙裙,身姿婀娜,容颜娇媚,哪怕早已不再年轻,却比素净稚嫩的少女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和风韵,举手投足间伴随着悦耳的铃铛声,泠然作响。
她看起来仙气飘飘,不似凡人?,难道是太子显灵,派人?来搭救她?
小雪眼中燃起希望,站起身道:“他叫宁文昌,长得很俊俏,个头不算高,而且有?点?瘦。他不爱说话,很容易害羞,但?是读书很用功,心肠也很好。他是塍州人?,家住浮来镇,宣仁二?十三?年上京参加科考,至今未归……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他?”
那个女人?似乎成竹在胸,微微一笑:“你且看看,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他?”
她说着,抬手一挥,半空中出现一片幻影——
只?见阿昌穿着阿婆给他新纳的那双鞋,背着简陋的包袱,餐风露宿,忍饥挨饿,被叫花子驱赶,从狗嘴里争食,一路艰难挣扎着,眼看就要抵达京城……忽然有?一个冰冷美丽的女人?从天而降。
她穿着一袭金银丝线织就的玄色长裙,繁复而华丽,衬托着她那冰冷绝美的容颜,十分?威严有?气势。
小雪心头猛地一窒,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阿昌面前,手指一抬就将阿昌提起,脚尖离地悬空在那里,目光冷冰冰地打量着。
“你、你是谁?快放开我!”阿昌惊慌失措地挣扎着,“我还要进京赶考!”
那个冰冷绝美的女人?轻轻勾唇,暗红纤长的指甲抬起阿昌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要进京赶考,求的不过是功名富贵罢了。跟我走,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阿昌连忙摇头,拼命躲开她的指甲,急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放开我!我家中还有?年迈的阿婆和年幼的妹妹,她们还在等我回家!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女人?盯着他的脸,默默摇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最像的,我怎么可能把你放了?”
“能像他,是你的福气。这福气,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那女人?说着,双手快速结印,将一道冷幽幽的白光推入阿昌的额头。
阿昌浑身痛苦地扭曲挣扎着,仿佛一条脱水的鱼,被慢慢抽出全部的神髓。
待他终于撑熬过去,睁开眼睛,眼里再没有?从前的神采,只?余一片空洞洞的迷茫。
那个女人?将他带走,去了一个十分?阴森冰冷的异域。
那里的天空是灰沉沉的暗紫色,一丝光亮也无?,一年到头都在下雪,到处冰寒森冷。
阿昌似乎失去了记忆,像个奴隶一样被人?摆布着,学习怎样说话走路,怎样听水奉茶,怎样抚琴唱曲,怎样跪着侍候那个将他带走的女人?。
原来那个女人?是幽冥魔族的魔君,阿昌被她抓去,成为了她的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