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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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彦最后将心一横,扫了一眼战场,“撤!那狗东西爱冲,让他自己去死!”
一缕朝霞投落原野,天地漾起一层红光,宛如稀薄的鲜血。
裴佑靖面色幽寒,垂下了千里镜。
史勇带着近卫营奋勇拼杀,迟迟不见应合,越来越慌,“妈的,裴家那货怂了,骗了我们!”
陆九郎也发觉了不妙,他万没想到,裴行彦竟然临阵退缩,如今三千人陷在敌阵,一退前功尽弃,还如何拿军功娶韩明铮,裴家指不定还要反咬一口。
他激血上涌,目眦欲裂,“拼!等击杀了大将,老子回去咬死他!”
赤火兵顽强的冲前,但四周围得铁桶一般,敌刃纷纷袭来,几乎寸步难移,陆九郎竭尽全力的冲杀,依然在央格百丈以外。
央格毫不动容,只当这三千人是送死,连看一眼都不屑。
后军的动静传到前军,韩平策觉出异动,振臂劲呼,青木军如激浪前涌,随着天光一层层向前推进,蕃军开始吃紧,有些稳不住了。
陆九郎一行几乎折损殆尽,最后的数百人淹没在黑压压的敌阵,不断被斩得血肉支离,倒下时已不成人形。
陆九郎依然在试图前冲,敌人似不绝的海水,绵绵不断的封涌。
石头绝望的喊道,“九郎,冲不过去了!”
史勇多处挂彩,拼命吼道,“撤啊!不能白死!”
这一撤万事皆休,陆九郎愤怒又不甘,恨不得战死算了,直到史勇一耳光甩到脸上,他才彻底清醒。史勇也不管上下之别,扯转他的马头向外冲去,赤火兵由攻转退,拼力朝外杀,一路退一路折损。
陆九郎拼死杀到敌阵边缘,几名敌将左右夹攻。他伏鞍一避,腰侧豁开了血口,回枪挑下一人,冷不防侧旁一枪从颊上擦过,登时血流披面。
陆九郎顾不得理会,忍痛还击,纵是他骁勇无比,难敌乱枪纷落,眼看一枪未能封住,性命将休,史勇舍死一扑,用身子挡下了枪刃。
史勇口中涌出鲜血,攥着枪尖不让敌将拔出,以最后的力气吼出,“走——”
陆九郎近乎要疯了,戾气溢身,一心与敌将同归于尽,此时青木军的前推带来了极大的威压,蕃军开始乱起来,后军对小队攻绞也缓了,加上他杀势极猛,竟带着残部冲了出去。
央格见蕃军被河西军的压制,知大势已去,再战只有全没,当即传令撤兵。
河西军并未趁势追袭,原地收兵整待。韩平策越发不解,直到转回中军,进了大帐,他才明白内情,禁不住双膝一跄,跌跪在父亲的榻前。
隔山岳
◎我可怜的丫头,要是你阿爹在——◎
韩戎秋每次出战归来,百姓均会喜悦的欢簇,载歌载道,发自内心的祟敬,谁想到这一次寻常的秋征之中,他竟突发恶疾,溘然长辞,连一句话也未及交待。
大军送归之时,整座沙州城都沉寂下来。
韩氏全族在城外相迎,韩平策伴着父亲的灵柩,双目红肿。
韩夫人浑身缟素,形容憔悴,脊背挺得笔直,抬手抚过漆黑的棺木。
漫天的纸钱飘飘洒洒,落满了沙州长街,全城哀哭,家家设祭,酒肆与花坊停了歌乐,连灯笼也裹了素纸。韩府吊客无数,人们纷纷从各州赶来,在灵堂泣涕如雨,哭声多日未歇。
一代英豪的离去太过仓促,百姓在悲痛的嗟叹之余,难免多了茫然。
韩偃武一直在辅佐父亲,还未建立起自己的声名,实力远不及几大家主,承袭节度使也需要朝廷的敕封,他究竟能不能如其父一般统御五军,调服各族,所有人都存着疑惑。
此时的一切动静异常微妙,裴家尤其受到关注。
韩家骤失雄主,赤火军又实力未复,正是声势与力量最为低弱之时,裴家会如何看待,两家的交情是否还能延续,众多部族皆在观望。
裴佑靖不曾离开沙州,他全力助韩家安排葬事,款待前来祭拜的宾客,直到亡者入土,一应事务处置完毕,他终于与韩家长子闭门一席长谈。
送走了裴氏家主,韩偃武沉肃的神情略缓,行去了内院。
韩夫人的头额裹着白麻巾,疲惫的倚在胡榻,一场葬事过后,她似老了几岁。
韩明铮在给母亲按捏肿胀的双腿,韩昭文与韩平策分坐一旁,心事重重。
韩偃武迎着亲人的目光,“裴叔提议沿袭阿爹在世时的方略,安定各部人心,等待朝廷的诏旨下来,裴家会全力辅佐。”
这是最好的承诺,场中皆松了一口气。
韩偃武停了片刻,“他还提了一事,希望七妹嫁过去,两家共结秦晋之好。”
室内一凝,韩明铮的脸庞蓦然苍白,立即道,“阿爹出征前给我定了人。”
几人都惊住了,韩偃武错愕的一问,“阿爹定了谁?”
韩明铮迎视着众人的目光,声音略低,“陆九郎。”
韩平策冲口而出,又惊又怒,“不可能!那小子是阿爹的——你是不是给人骗了?”
韩昭文也怔住了,要是哪一家的子弟还说得过去,怎么可能是陆九郎?
韩明铮扬起头,郑重道,“我绝无假话,是阿爹亲口所言。”
韩偃武沉声道,“阿爹何时说过,当时怎么言语,你一个字也不要错。”
韩明铮答的毫不迟疑,“阿爹寿宴时唤了我,提到我的亲事,让我在裴行彦与陆九郎之中择一,我选了后者,阿爹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