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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钟攸答:“徐公子一切都好,有您的嘱托,窦将军会照看他,不会让他被人欺负的。”

裴郁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钟攸却忍不住看他。

裴郁脚下步子不停,声音也淡:“想说什么?”

钟攸迟疑了下才开口:“当初徐公子能提早出狱明明是您出了力,要不然光靠那位裴世子能起什么作用?为什么您什么都没说。”

“还有徐将军,当初要不是您派人,恐怕徐将军的尸首都不一定能找回来。”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徐姑娘都要和离了,他都有些看不懂主子了,这种时候不应该让徐姑娘直接知道他的心意?还有他为她做的一切?

裴郁闻言却依旧没停下脚步:“没必要让她知道。”

直到钟攸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裴郁忽然停步。

他透过伞面往外看,大雪纷飞,仿佛这世间都变得干净皎洁起来。

他忽然想起初见云葭那日,那是一个璀璨的春日,春光烂漫、百花正好,她踩着阳光逆着光朝他走来,俯身弯腰想伸手扶起他。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美好。

可太过美好的东西总让人害怕失去,所以他像野兽一样吼了她。

对他而言——

云葭是神女,是高悬于九天的月亮,卑劣如他岂能触碰皎洁圣洁的她?

他没再看。

重新垂下眼眸往外走。

马车早已备好。

裴郁不会骑马。

大家族的少爷都会有人专门教授他们骑术,可裴郁从小就无人教他骑马,所以平日出行,他都是坐马车,刚要登上马车就看到裴有卿披着一身灰鼠皮大氅从远处策马而来。

他脚步一顿,漂亮阴郁的桃花眼也立刻眯了起来。

不知是不满,还是迎面风雪太大。

裴有卿是近了才看到裴郁,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太久没见这位堂弟,虽然如今他们都入朝为官,可比起裴郁现在三品大官的身份,他这个七品翰林官实在不够看,平日的早朝,他是没资格去的,也就只有一月一度的大朝会才能入朝聆听圣训。

翻身下马后,他问裴郁:“阿郁,你怎么在这?”

裴郁没理他。

淡淡瞥了他一眼就打算掀帘进去了。

可裴有卿病急乱投医,还在问:“你看到你嫂嫂了吗?家仆说她来了报德寺。”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嫂嫂的时候裴郁冷下的脸。

裴有卿今日忙了一天。

柳氏没事,孩子也算是安然无恙,可母亲却因此更加责怪云葭了,不仅不肯让柳氏走,还说要亲自教养孩子,一边是母亲,一边是云葭,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竟跟裴郁诉起苦:“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只是犯了一个错,云娘就要舍弃我,还有母亲,明知道我跟云娘还在闹别扭,她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还要阻挠我们?”

他是真的累了,精疲力尽低下头哑声说道:“阿郁,你说我该怎么办?”

若让旁人看见裴有卿此时的模样,恐怕都该吓到了。

裴有卿出身名门,跟裴郁不同,他从小就被赋予了希望,而他也不负家族希望,从小就出类拔萃,性格温和谦逊,样貌也是万里挑一,就连科举,当年也是一举夺魁。

现在进了翰林院也深受大学士的喜爱。

可此刻他却衣衫凌乱,眼眶微红,哪还有平日那副整洁干净的模样?

他并没有想过裴郁会回他,自己这个堂弟从小就阴郁孤僻,无论对他好还是不好,他都是一个样。

可就在他抹了把脸准备进去的时候,忽然听裴郁开口了——

“那就和离吧。”

“什么?”裴有卿没听清。

裴郁刚想再重复一遍,忽见远处亮起火光,紧跟着寺庙内传来尖叫和跑步声。

看着那个方向,他想到什么,猛地变了脸。

甚至不等裴有卿反应过来就疾跑进去。

重生

云葭睁眼醒来,入目是一方秋香色的织金罗帐,有些眼熟,也有些陌生,她怔怔看了好一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身上有些酸痛。

但并没有失去意识前的灼烧感。

抬起胳膊看了一眼。

身上穿得是一套鹅黄色的中衣,露出的胳膊皓白无双,没有一点灼烧的痕迹,也没有疤痕。

云葭蹙眉。

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大火已经从裙摆一路燎到身上了,那时她刚喝过追月送来的安神茶,身体正软惫着,没什么力气去挣扎。

或许也有懒得去挣扎的心思。

活着还是死了其实对她而言都挺没意思的,她在人世也没有什么特别留念的东西,父亲走了,唯一的弟弟经历过挫折也已经长大了,想必即便没有她,他日后也能活得很好。

既如此。

死了也就死了。

所以云葭最后也就没再去挣扎,任大火一路撩到身上,最后被疼痛折磨得昏了过去。

可现在……

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一点大火过后的痕迹?就连手腕上那条疤痕也不见了。

那是她嫁给裴有卿后第二日给陈氏敬茶时留下的。那日陈氏没握住她递过去的茶摔在了地上,她被热水烫伤了手背,还被锋锐的瓷盏碎片划破了手腕,烫伤的痕迹最后用了宫中的御药去除了,可那条疤痕却像是长在了身上,怎么去都去不掉,像可怖的蜈蚣。

云葭平日都习惯戴手钏遮挡那处的疤痕。

此时手腕并无手钏。

她蹙着眉尖去抚摸平滑白净的手腕。

帘子在这个时候被人挑了起来,漏进外头的光,云葭循声看去,见进来的居然是惊云。

惊云也看到云葭了,她本来垂头丧气,一脸颓容,忽然看见云葭醒了,还有些震惊:“姑娘?”她不可思议地出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不等云葭说话她又凑近一看,透过那薄薄的一层帷幔,确定云葭是真的醒了,她一扫脸上颓容,惊喜道:“姑娘,您终于醒了!”

她说着转头往外边喊,告诉外边的人姑娘醒来的消息,又赶忙把面前的帷幔拉到金钩子上,眼巴巴看着云葭问她渴了没饿了没?眼见云葭看着她一言不发,惊云又目露担忧起来:“姑娘,您没事吧?是不是还不舒服?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孟大夫过来。”

她说完又要往外去喊人,被云葭握住手腕。

“我没事。”云葭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惊云吓了一跳,等云葭松开手后连忙去倒了一盏热茶,然后就眼巴巴蹲在床边看着云葭。

云葭没有立刻出声。

而是接过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面前的惊云以及现在所处的环境。

刚才只顾着看身上的疤痕倒是没有去看别的,现在看了不由有些心惊,这屋子的装扮和她闺中时一模一样,怪不得她刚才觉得那罗帐眼熟。

她待字闺中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秋香色。

还有惊云。

看着明显要年轻许多,而且她喊她“姑娘”。

嫁给裴有卿之后,惊云便随着裴家人喊她“少夫人”,后来即便知道她要跟裴有卿和离,也是喊她“主子”,姑娘这个称呼只有她在闺中的时候,她才喊过。

所以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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