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吉祥看着他的身影,神色微怔,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而后才垂下眼眸走过去问徐琅如何。
徐琅并未说话。
他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个捂着肩膀垂首默声的裴郁。
那个白衣少年除了最开始中箭时没忍住发出闷哼一声,之后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少爷少爷,你别吓我啊,你没事吧?”眼见徐琅呆呆看着前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元宝急得眼睛都红了。
好在徐琅被他这一顿吵终于回过神了。
“……我没事。”他开口说道。
嗓子哑得不行,可徐琅却顾不上了,他没让元宝、吉祥二人搀扶,而是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走到裴郁面前,郑子戾那一箭用了十成力气,箭镞深深没入裴郁的左肩,只消这样一看就知道他必定受伤不轻。
鲜血早就染红了他左肩那一块衣裳,白色的箭羽还在轻轻颤动。
徐琅此前没中过箭,所以并不能体会到中箭是什么样的感受,但看向来面无表情的裴郁此刻紧蹙长眉就知道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也没想到裴郁会替他挡箭。
可以说他至今都没想明白裴郁为什么会推开他替他受了这一箭。
他们的关系还没这么好吧?
“你……”
徐琅目光复杂看着裴郁,迟疑般问道:“你没事吧?”
裴郁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见徐琅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便又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
那瞬间替徐琅挡箭并不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只是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徐琅受伤的话,她一定会很难过,她最近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让她多加难过了。
所以他推开了徐琅。
手放在箭身上面,裴郁刚想拔掉这支费事的东西就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徐琅拦住:“你要做什么?”
徐琅简直不敢相信,他瞪大眼睛冲裴郁说道:“裴郁,你没事吧,你就这样拔掉,回头血止不住怎么办?你等我们带你回城给你找大夫给你拔!”
“不用。”
裴郁依旧神色冷静,他也是第一次中箭,但从前没少跟着老头帮人处理这样的伤口,自然知道后续要做什么,他的竹篓里面也有止血的药草,眼见徐琅依旧握着他的手腕,裴郁下意识蹙眉,“松手。”
徐琅自不可能就这样松手。
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季年突然走了过来。
“少爷。”他先是跟徐琅打了招呼,而后看向那个中箭的少年。
徐琅此时哪有心情理会别人?他只想把裴郁敲晕带回城去!他就没见过这么轴的人!比他还轴!要不是他刚刚救了他,他才不会管他死活,可谁让裴郁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徐琅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所以现在就算被裴郁搞得一肚子气,他也不可能真的打晕他。
可让小少爷好言相劝也是不可能的事,他刚要让元宝两兄弟过来劝人就听站在一旁的季年说道:“姑娘让我来问少爷可有事?”
“什么?”
徐琅呆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站了起来,“你刚说谁让你来问?”四周无人,他一回头就看见停在道路上的那辆马车,有十余护卫护在四周,而他的阿姐正端坐于马车内往他这边看过来,刚刚还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徐琅一看到这个场面,当即靠了一声。
他脸色难看,甚至还能看到他面上闪过藏不住的紧张。
“完了完了,阿姐怎么也来了?”他在这嘟嘟囔囔,早忘了去拦住裴郁拔箭。
而裴郁竟然也忘了,他的手还放在箭身上面,却像是傻了一般,心脏无意识地在胸腔内不住跳动,咚、咚、咚……像是鼓锤在重重敲击着鼓面。
他还单膝跪在地上。
却在这一刻生出无数次想扭头回看的心情。
可他始终没这么做,他只是呆呆地蹲在地上,高束的马尾垂落在他的脸颊旁,黑亮的墨发衬得他的脸更加雪白,而他那双漆黑的瞳仁也被微垂的眼睫覆盖。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你去与姑娘说,少爷没事。”是吉祥在说话,他似是停顿了一瞬,目光于裴郁之处停顿一息又收回眼眸继续与季年说道,“救少爷的是信国公府的那位二少爷。”
季年并不认识裴郁,闻言倒是多看了裴郁一眼。
只是少年背对着他,并不能看到他此刻是何模样,唯独能看见的也不过那支还在微微颤动的箭,他浓眉紧皱,未再多言,跟吉祥抱拳一礼后就退了回去。
待到马车旁,他如实与人诉说了那边的情况。
本以为姑娘知道少爷无事会松口气,未想姑娘却皱了眉:“你说救阿琅的是谁?”
季年微怔,继续道:“是信国公府的二少爷。”
云葭沉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徐琅等人的方向看过去,离得远,但还是能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他蹲在地上,左肩上面还插着一支箭。
云葭没想到救阿琅的竟然会是裴郁,更没想到她与他这辈子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本想这世好好护他安宁,免他受前世颠簸流离之苦,没想到她还未替他做什么,竟先得了他的恩惠。
云葭注视着那边的白衣少年,少顷,她无声叹了口气。
“季年。”
她喊人。
季年忙应道:“属下在。”
云葭说:“弓箭。”
季年一愣,下意识想抬头,一想到此刻坐在马车里的人是谁,忙又垂下眼眸,只是不解问道:“姑娘要弓箭做什么?”
云葭却未多说,只又淡淡吐出一句:“给我。”
整个国公府都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季年自然也不敢不听,他虽不解姑娘要做什么,但还是应声去取了弓箭过来,专门挑了一把石数最轻的弓箭,但纵使再轻对于姑娘这样的女儿家而言也是重的,季年不由出声提醒道:“这弓箭有些重,姑娘仔细手。”
云葭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弓弩,她已经许久不曾碰这样的东西了,自长大之后被庶务所缠,之后又嫁进裴家要做名门典范,别说弓弩,即便马匹,她也鲜少骑过。
可曾经她也与阿琅一样跟着阿爹学习骑射,甚至——
她轻轻拨动了一下弓弦,弓弦发出震颤的嗡鸣之声,阿爹和祖父还曾夸过她不愧是将门之女。
身边惊云一直小心观察着云葭,自郑子戾那一箭后,姑娘看似神色如常,但作为姑娘的身边人,岂会不知姑娘此刻心情已是十分糟糕。
她猜出姑娘要做什么,难免忧虑道:“您有不满,只让陈护卫他们动手便是,何苦自己亲自动手。”
她也是怕云葭出事。
云葭却说:“不必。”在有些方面,她与她的弟弟不愧是亲生姐弟,阿琅为元宝亲下牢狱,不愿让别人替他赎过做替罪羊,她也一样。
区区一个郑子戾还不值当让她的身边人为他出事。
搭箭扣弦开弓瞄准。
云葭的目光在郑子戾的心脏处停留一息功夫,最后又上移到郑子戾侧露的脖颈处,他依旧高坐马背,似是不耐烦,几次欲高举马鞭却被身边家臣阻拦。
他还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依旧脸色难看地坐在马背上,阴鸷的目光冷冷看着面前围着他的那些人,脑中甚至想过无数个法子,要在徐家倒台之后把这些敢围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