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节
哪有他这样的家人?他又怎么配做她的家人?
裴郁低着头,自嘲一笑,眼中却藏着掩饰不住的凄凉。
他也尝试过了,可没用……
或许真的离开她,离她远远的,对她才是好的。
“真的想离开我?”
耳边再次传来她的声音,裴郁的心里却更加难受了,哪里是他想?是他不得不这样做。
可他还是在云葭的询问下点了点头,一句艰难的“是”还未能从喉咙口说出来,就又听到一句:“如果我不同意呢?”
裴郁闻言,神色微怔。
但也只是片刻功夫,他就明白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了。
他自然清楚她是怎样的好人。
即便面对陈氏,面对那些曾经背叛过她的人,她都能尽自己所能尽量善待他们,于她而言,恐怕他也是一样的,可她不知道她的温柔和包容只会把他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把他惯得贪得无厌、无法无天。
裴郁从来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他的。
从小到大,付诸于他身上的词汇有许多,没有一个好的,他们说他是恶鬼转世,谁跟他在一起都会倒霉,他就活该孤独终老,甚至还有人说他吃人肉喝人血,把他塑造成一个没有伦理天常凉薄自私的魔鬼。
有时候裴郁的心里也会产生一些阴私的想法。
他知道他不是好人,也从没想过要当一个好人,这世间大道,活得长远的从来不是那些所谓的好人。
可每每面对云葭——
他却不敢透露出来一丝一毫自己的那些阴私恶念。
她是他的神女,是他的净土,是他高不可攀的月亮,他不敢也不愿让她知道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不敢挟着她给予的那些恩典和温柔继续贪得无厌下去。
“我长大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为了照顾我担心我而委屈你自己。”他双手环住自己的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沙哑着嗓音喃喃与云葭话道。
“徐云葭。”
他再一次喊出了她的全名。
裴郁闭着眼睛,声音很轻:“别管我了,好不好。”
“不要管我了……”
云葭听到这一句,只觉得眼睛一片滚烫,有热泪在其中涌动,她哑声与他说:“没有委屈。”
可她的声音实在太轻了,就像是呢喃出来的音调,根本不足以让人听清。
裴郁同样没听清,他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对他而言,云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很重要,他虽不敢在此刻看她,却还是犹豫着睁开眼朝云葭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云葭脸上的悲伤,看着她脸上藏不住的难过和通红的眼眶,他的心里也随之跟着一痛。
知晓全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造成这一切,裴郁薄唇微张,正想与她道歉,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紧跟着一具温热的身体抱住了他。
如同他从前做过的那些美梦一样,他的神女倾身环抱住了她。
可他却身形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裴郁。”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裴郁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他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神智,只剩下一具无用的躯壳。
直到听她说:
“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他不敢置信地扭着僵硬的脖子,一点一点朝云葭那边看过去,她就在他的身旁,她的脸与他的脖子相贴,犹如交颈缠绵的天鹅,他只要轻轻扭过头就能看见她。
可他却觉得自己耗尽了所有的精力才得以回头看到她。
“……你说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裴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在他的胸腔内不住鼓噪跳动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他却不愿意放过一丝可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心跳声实在太响了,他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只能继续看着她重复:“徐云葭,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握住她的双臂,直视着她的脸,可他说话的时候依旧像信徒仰望他的神女一样,满怀恳切地祈求道:“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握着她胳膊的手有些用力,让云葭感觉到有些疼。
可云葭却没去理会,她在他灼灼的注视下,在他满怀期待和紧张下,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明显能够感觉到他的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就连睁着看着她的那双黑眸也无意识地睁得更大了。
想到梦中早生华发的裴郁,再看到如今在她面前鲜活真实的裴郁,云葭的心里一半痛楚,一半却变得十分柔软起来。
她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
梦中触碰不到的人,如今终于可以触碰到了,他还活着,鲜活真实。
她曾经辜负了他,害他一个人孤苦终老。
如今……
她再也不想辜负他了。
云葭轻轻朝他那边倾靠过去,烛火在她身后,而他在她身前,她看到他看着她时怔忡的双目,也看到了她离他越来越近之后,他睁大的双眼,以及逐渐屏息住的呼吸。
似是怕惊醒她,又像是怕惊醒自己。
云葭未去理会。
她把红唇覆盖于他微凉的薄唇之上。
这个吻并不带任何欲念和杂念,只是一种安抚、一种慰藉、一种心疼和悲悯的怜惜,因此它浅尝辄止、一触即收。
云葭能看到他睁大的双眼,也能感觉到他僵硬的身形,像是不敢置信,他目光呆滞地低头朝她看来。
那眼里的震惊一览无遗。
云葭看着他这样却轻轻笑了起来,为失而复得、也为他如今还在,她伸手重新环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往他那边靠了过去。
然后如他所愿。
她在他的耳边轻声重新诉说:“裴郁,我们在一起吧。”
饶了我吧
太过震惊。
以至于裴郁迟迟都未能回过神来。
他任云葭抱着他,他却忘了所有的动作,也忘记去环抱她,如木偶、如雕塑,他失去了一切思考和动作。
“对了,你是不是该喝药了?”云葭倒是想到刚才小顺子说的,又想起自己刚才进屋的时候,好似还在桌子上看到过汤药的踪影。
“我去给你拿药。”
云葭说着就收回了原本挂在裴郁脖子上的那双手。
正想起身去拿药,却被终于回过神来的裴郁匆匆伸手握住胳膊,不肯让她走。
他还有些不太敢相信。
似醒非醒的,生怕自己这是在做梦,云葭这一走,他的梦就又该醒了。
他想。
倘若这真的是梦。
那他宁可一辈子都身处于这个美梦之中,长眠不醒。
云葭回头就能瞧见他的神情,看他跟个可怜的小狗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她,生怕她消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云葭看着心里软乎乎的,不由放柔嗓音与他说道:“我就去那边拿个药,很快就回来。”
她指着屋中离他们不远的那张圆桌与裴郁说道。
那边点着烛火,很清晰就能看到圆桌上放着的东西。
汤药和晚膳全摆在那边。
可醒着的裴郁可没醉时好哄。
醉得时候,他仅有的思考就是要听云葭的话,自然是云葭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如今他生怕她会离开,仍旧眼巴巴地看着云葭,一眨不眨,不肯松开手。
云葭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