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手很好看,古书里描述如葱段般白玉的手,柔弱无骨,白皙又纤长。 唯一有点显眼的是,右手虎口处有一小条深色的疤痕。 不知道是从哪受的伤,看颜色应该是过了很久了。但他如今看,仿佛能隔开那层表皮,窥探到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伤口稍轻的结了痂,再掉下,之后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可伤得重的,即使抹了再多祛疤药物,也始终会留有一条印记。 顾逢晟觉得,这个比喻也像他们两个。 最后他默默看她一眼,轻声提醒:“注意安全。” 她嗯了一声,想起记忆里他的厨艺,倒是有点怀疑。 “你真会做菜?” “你不信?” 他靠在料理台前,挑眉反问她一句。 有几分玩味,也像刻意逗她开心。 沈昱宁背对着他,切菜的动作没停,不疾不徐的节奏,她做什么都是这么认真,连带着下意识说出口的话,也被这场景带入了点别的。 她说:“我住校生病那次,你煮了一锅快糊了的粥来看我,你觉得我能信吗?” “看来这事让你很难忘啊。” 沈昱宁转身看他,视线交汇时,两人都笑了笑。 那时候她为了参加一场外语比赛,将自己闷在学校里闭关修炼,一连半个多月都不回家。那阵子家里的人也都忙,寿泉路大院里的沈家老宅空无人影。忙生意的忙生意,游玩的游玩,工作的工作,总之也是没人还记得她在学校。 生了病,高烧快到三十九度,沈昱宁打不通沈谦叙的电话,只好找到顾逢晟。 她自小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是这样,遇到事儿了永远先找大哥,如果找不到,那再找顾逢晟。 他一直是她除了家人以外最依赖的人,这件事没得辩。 当时顾逢晟在家里和顾若清吃饭,挂断电话后有点无措,从医药箱拿了常备的退烧药后,又告诉家里的阿姨赶快煲汤。 顾若清问他怎么了,他还有点为难,生怕让家里人知道自己昭然若揭的心事。 最后只好装作若无其事,轻描淡写说:“昱宁生病了联系不上家里人,问我在不在京平。” “煲汤恐怕来不及,你给她煮点粥吧,很简单的,一会儿我帮你把米都泡好,只要看好火候就行。” 看到他紧张的神色,顾若清又说:“昱宁这姑娘跟你很般配,她生病了你就多照顾点,自己煮粥才有心意。” 那时候两家交往甚为密切,婚事也就差搬到明面上来说,但顾逢晟始终守着礼数,没在家里主动谈起这件事。因为是顾若清先开口,所以他难得流露出了点真情实感。 顾逢晟那时候还不懂,从小到大对自己如亲生母亲般一样照顾的亲姑姑,会是他人生风暴的始作俑者。 那碗粥也像是预料了他们二人之后的结局,因为火候太大差点烧干。那是顾逢晟唯一一次下厨,给沈昱宁留下了阴影。 所以现在,她仍然持有怀疑态度。 顾逢晟没急着反驳,而是卷起袖口准备炒菜,他这个人一向重视行为比起描述的天花乱坠,还是当下的行为最有力度,所以急忙证明自己,大刀阔斧的开在厨房里操作,沈昱宁在一旁怔怔的看着,还要时不时替他递上调料。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一盘素炒出了锅,她眨了眨眼后开口问道。 油烟机有条不紊转动工作,厨房内杂音很多,顾逢晟轻笑一声,接下来的话让她颤了颤。 “很久了,08 年冬天的时候在巴黎分公司工作了半年,被爷爷丢在公司宿舍里自生自灭,我又吃不惯国外的菜,所以只好自己动手在小公寓里做一点。”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眸看她,目光柔和,柔情暗暗藏匿。 他没说是因为胃做过手术,所以自那之后他的饮食都格外注意,甚至有专门的人负责,但被人处处照顾这事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残障人士,所以空闲时间就自己学了。 过了一会儿,沈昱宁也突然笑了笑。 “你公司那个副总,挺漂亮的,我以为你是为她才学着下厨,毕竟感情这件事,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她还是记恨着那个有待考证的新闻贴,和那张照片里两人过近的社交距离。 顾逢晟还疑惑她这话题转得如此生硬,听完后面的话时瞬间明白了。想起季娴的话,他也有了点试探的心思。 “你说季娴?” “嗯。” “她的能力也很出色。” 他不置可否,心底里却乐开了花。 沈昱宁以为他这句话便是承认了,心脏猛地坠痛,也不顾什么别的,将高跟鞋踩得声声作响,急忙离开了厨房。 她来到洗手间,心情难以平复,深呼吸过后,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还有不到两个月,她就三十岁了。 三十岁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应该是从青春走向成熟的一个拐点,可她在感情经历上,几乎是一张白纸。 这么多年,她从未喜欢过别人,就是连稍有好感的异性都不曾有过,唯一喜欢的人是顾逢晟,也因为他重新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可惜他们两个缘分实浅,经历了那么多事走到现在,仍是得不到什么美满结局,想来,世间大多是不圆满的。 有些事既然过去没个结果,那多年之后,也没必要再执着。 想明白后,沈昱宁回到了厨房。 本来也是为了替老师庆祝,不要为这些身外事影响心情,她如是安慰道。 然后继续帮顾逢晟打下手,只是全程再无言语。 顾逢晟看着厨房内突然冷寂的空气,后知后觉到自己这玩笑真是开的有点太大了,于是趁着给鱼收汁儿时跟沈昱宁解释。 “季副总一开始是跟着我姑姑的,两年前才到我手下工作。” 这话官方,称谓都变得严谨,有那么点儿着急摘出来的意思。 他紧盯着沈昱宁,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可她只是板着一张脸,冷漠开口。 “公司的事就不用跟我这个外人说了,小心牵扯到商业机密。” 她一个前女友,能有什么立场关心现任? 沈昱宁没工夫去想,也不想再回答他的任何一句话,自顾自忙着拿碗盛饭,就这么僵持着,气氛一路凝结到了饭桌上。 顾逢晟做了一大桌子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徐衍上桌时惊讶的不能自已,倒是梁老师夫妇神色自若,像是早就知道他有这水平。 “顾总这水平可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进修过。”徐衍环视餐桌一圈,彻底心服口服。 他将筷子逐一分下,只是淡笑。 餐桌是普通的长方形餐桌,梁任年照例坐在主位,师母坐在主位旁的右侧座位,对面空着两个座位,徐衍本来想跟师母坐在一起然后把那两个相近的位置留给顾沈两人。 徐衍刚准备拉开师母的椅子时便被沈昱宁抢了先,她板着一张脸,生硬的坐在了师母右手边的座位。 最后他只能和顾逢晟一起坐在对面。 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是离着八丈远也显而易见。 席间徐衍还在背地里踢了踢顾逢晟的鞋子,打算在无声中找到点蛛丝马迹。可下一秒,就被沈昱宁一记眼风给彻底偃旗息鼓。 梁任年也看出来了,于是随便寻了个话题。 “昱宁,你现在在哪个部门?” “非洲司。” 梁任年扶了扶眼镜,“哦那今天的峰会你也参加了?” “是,有一些非洲的工作我比较了解,所以司里派我来了。”沈昱宁面色如常的夹菜,回答道。 梁任年点点头,“你还是优秀的,国外形式不好,还是要在国内才好。” 说起这些话,那可就没有停的时候。 徐衍也是来了兴致,跟梁老师谈起最近的一些事,大大小小感兴趣的新闻都说了,末了又谈起梁任年的外甥。 “我总能看见怀生,他现在级别也不低了,可还总是在跑采访,每次主持记者会的时候都能看见他。” 沈昱宁顿了顿,“怀生?” 徐衍一笑,“梁老师的外甥,叫周怀生,你不记得了?咱们大学的时候来见过一次,他那时候还是个中学生,现在已经是京华社的记者。” 她想起来今天在会场里拦下自己的记者,当时就觉得名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