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周司远才停下来,摸着她的唇瓣说:“以后,有问题直接问我。”
-----
宁安然问沈书周,“他有没有和你提过我的病?”
沈书周选择了沉默,然而,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宁安然笑了下,“是我来高州以后对吗?”
沈书周推了下眼镜,“我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半个月前,他来北城,请我引荐了一位临床心理的专家。”
半个月前,那就是他从美国回来后。难怪……
沈书周:“你为什么确定我知道。”
“不确定。”宁安然笑了下,“只是直觉。”
女人可怕的直觉。
——
阳台上,两人并肩站在栏杆前。
周司远让她直接问,宁安然便照做:“你是怎么知道我有抑郁症的?”
周司远:“袁老告诉我的。”
那次,周司远被临时抽调去美国替袁老开会。病床前,袁老看着他,虚弱地说,“阿远,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前段时间,李威给我看了小宁的一份资料……”
袁老告诉她,五年前,宁安然确诊为中重度抑郁症,这五年间,一直在吃药和接受治疗。
宁安然牵动嘴角,眼底毫无笑意,“袁老是不是劝你要谨慎考虑?”
“不是。”周司远偏头看她,“他让我对你好一点,说你这些年吃苦了。”
想到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酸意从宁安然心底爬出来。
她偏开头,不去看他,只淡声说:“所以,你知道我病了,觉得我太可怜,于是一回来就火速原谅了我,跟我和好如初。”
周司远被她话里的自嘲刺痛,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推开?”
宁安然静静看着他,看进他眼睛里,良久,她摇头,“不会。”
“周司远,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她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原谅我,肯我和在一起。这次,我都不会再和你分开。”她语气更坚定地再强调一遍。
而后,她把手覆在他掌住自己脸的手背上,徐徐道:“袁老说错了,我不是五年前才病的,是九年前,我爸走的那年……”
宁鸿博是在宁安然大二那年走的,在一次深海勘测中,他背上的安全绳扣脱落,他永远地留在了深爱的海洋里。
外届都以为他是因公殉职,为他筹办了隆重的追悼会,抚恤、补偿、荣誉和光环纷至沓来。
因为有这些光鲜的东西,尽管奶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但还能搂着她一边流泪一边说,“然然,不要难过,你爸爸是为祖国牺牲的,牺牲在他奋斗和付出了一生的事业和岗位上,他死而无憾,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然而,只有宁安然知道,那个安全扣并非意外脱落,而是宁鸿博亲手解开了它。
宁安然看到那封绝笔信是在父亲葬礼后的一个礼拜,信封上是父亲飘逸的字迹,用父亲最喜欢的浅蓝色墨水,写下他对她说的话:“然然,对不起。爸爸要永远离开你了……”
在信里,宁鸿博向她诉说了他短暂又漫长的不快乐人生。
他从小丧父,安静敏感,却又强迫自己要懂事、听话、争气,出人头地挑起这个家,让守寡的母亲获得幸福,安享晚年,然而他没有做到。
“18岁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我总觉得心里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夜夜压得我喘不上气,直到我遇见了你妈妈,她美丽、大方、明朗、朝气蓬勃,仿佛阳光下的大树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我深深被她吸引,并深深爱上了她。”
“我很爱她,直到现在她仍然是我唯一的挚爱。”宁鸿博写到,“当我知道她也爱我时,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快乐,当她同意嫁给我时,我以为我将永远快乐。”
“事实上,那些年我真的很开心,特别是有了你之后,我看着怀里的你一点点长大,听见你咿咿呀呀地喊我爸爸,看见你跌跌撞撞的学走路……我感受到了生命力,比你母亲更强大的生命力。我开心得落泪,我以为我会这样,爱着你母亲,爱着你,守着你们,快快乐乐的过一生。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击垮宁鸿博的是宁安然1岁半时突发肠道叠,小儿病症里常见却异常凶险的急性病症。
“当我看见他们把你摁在手术床上通气,当我看见你撕心裂肺的哭喊时,当医生告诉我们再晚一分钟送到就只能切掉你的肠子时……我才意识到我的爱根本无力保护你。”
因为送医及时,宁安然化险为夷,照旧活泼乱跳。但宁鸿博变得胆战心惊,他害怕她受伤、害怕她不快乐,害怕她生病,害怕有一天她也会同自己一样没有生的勇气……
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知道自己病了,我去看医生,偷偷吃药,但我仍旧不可控地害怕。而当有一天,我发现我居然冒出把你带走就可以永远让你留在快乐里时,我害怕到了极致。”
“我知道,我必须离开你们了……”
宁鸿博以工作为由离开了家,和姚静娴平静的离婚,常年飘荡在海上。
“这些年,我很开心,因为我知道在没有我的地方,你在快乐的成长,你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追求,爸爸为你感到骄傲。不过,爸爸也累了。我想,是时候结束我快乐不起来的一生了……”
“然然,爸爸本不该把这些告诉你,但我思来想去,我这一生没有对任何人诚实过,在亲人、爱人、朋友面前,甚至面对自己,我都在掩藏不快乐和痛苦。我想,如果要选择一个人诚实,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宝贝,爸爸祝福你这一生,嘴角有笑,心中有爱,眼里有光,所遇所及皆是美好。”
——永远爱你的我。
泪水已布满面颊。
周司远紧紧搂着她的腰,一下下抚摸她的头,自责地说,“都怪我,我应该不回美国,应该一直陪着你。”
宁鸿博出事时,周司远刚好在麻省做交换生,得知他的死讯后,他第一时间就请假飞回来陪了她整整一个月,最后还是学校那边下通牒,他才飞回去。
如果他当时一直陪着她,就会发现她的不对劲,不用让她遭那么多罪。
“跟你没关系。”宁安然把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用很慢的语速说,“我在看完那封信后就下定决心绝不告诉任何人,包括你。”
她害怕别人知道宁鸿博其实是自杀,害怕人家会嘲笑他,嘲笑奶奶,害怕妈妈会像今天的周司远一样,自责当年在一起时太过疏忽,没能早点发现……
宁安然想,宁鸿博之所以选择在工作时解开安全扣,而不是默默赴死,何尝不是因为考虑过这些?
“他这一生努力装得若无其事,我能为他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帮他保守这个秘密,让他体体面面的离开。”宁然对周司远说。
只可惜,年少的她并不知道,以她的心理和阅历,完全没办法承受这个秘密。
发现自己不对劲是在周司远离开后,她一个留在北城,白天如没事人一样上课吃饭学习,但到了晚上她就开始睡不着,彻夜彻夜地失眠。
她找了很多方法,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可是没有用……最后她去了医院。
医生告诉她,这些症状都是轻度抑郁,给她开了抗抑郁的药物并建议她接受定期的心理疏导。
当看见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