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页
只是回想那些年,她独坐阁楼,一页一页,一卷一卷,年复一年的看着那些白纸黑字,仿佛看尽了李家北府军的一世荣辱,陪着那个名叫李长安的少女走完了半生,不过那时她也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也终于看懂了字里行间的沧海桑田。她曾问祖母,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仍要为李家效忠。祖母告诉她,李家忠于北雍,而北雍忠于朝廷,只要一日不曾更改,她们便忠于李家,至死不渝。临终前,祖母隻留下一句话,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此时,玉龙瑶凝望着青衫的背影,心中悲凉。
李长安何曾对不起天地,何曾违背了良心,只是天地不曾对得起她。
不知站了多久,李长安缓缓蹲下身,拾起脚边一颗似火烧过的漆黑石子,轻柔道了一声。
“傻道姑,我来看你了。”
屠魔崖之前,有三个女子是李长安的逆鳞,娘亲姜绥,姐姐李长宁,师父白鹤。谁敢动分毫,就跟谁拚命。只不过老天没给这个机会,娘亲随北府五万大军葬身剑门关,姐姐天命难违怨不得旁人,前者因大势,后者因命数,哪个都无可奈何。唯独师父白鹤,本不该如此,却偏偏阴差阳错葬送在她自己手中。还有那白衣女子,若非与她有瓜葛,怎会落得那般下场?说来说去,好似都是她李长安一人的错。
或许,南无寺的老方丈是对的,不见白衣,才是缘。
可若说有亏欠,此生亏欠最多的便是那白衣女子。上一世红颜薄命,这一回偏偏还是遇上了她,不愿纠缠,却命中注定怎也躲不开。玩弄世人的手段,终归是老天爷技高一筹。
李长安看了看掌心里的石子,轻轻抛入溪水中,自嘲一笑。
程青衣看着青衫女子的古怪行径只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并未出声催促。她极少喜形于色,倒不是因为山上冷清养出来的孤僻性子,只是生来如此。师父说她这是不拘小节,心藏大善,适合入山修道,山下尘缘反而会污了她的镜心通明。可上山这些年,程青衣也未参透其中半点玄机。师叔白鹤子出山前,曾提点她下山去走走,可师父说什么也不准。可惜白鹤子如今剑在人亡,程青衣再也没机会亲口问问那位人间仙子山外的世道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是好了还是坏了。
念及师叔白鹤子,程青衣不由得回想起那日仙鹤驮尸归山的场景,在太上师祖回来后又再度闭关的师父不顾风险强行出关,震怒之下险些引来天地异象,门内弟子无不义愤填庸,只需掌门一声令下,就要杀去北雍寻那青衫女子讨回公道。太阴剑宗最德高望重的太上师祖始终一言不发,就在事态即将一发而不可收拾时,老真人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白鹤是被那女子亲手所杀,还是因那女子陷害所至?她若是自己心甘情愿如此,旁人插什么手,一个个负气斗狠,还有脸自称修道之人。
程青衣隻记得那日师父红了眼眶,拾起鱼卢剑抱着师叔一声不吭的上了山顶。太上师祖嘴上说着不记仇,却在白鹤师叔生前住的那间屋子枯坐了一夜,叹息了一夜。程青衣只是觉着有些惋惜,师父说过修道之人不为己身也为苍生,李长安若是得天道之人,白鹤师叔便死得其所,换做是她亦无怨无悔。如今太阴剑宗满门上下,许是只有她对李长安这半个门外弟子不存半分私怨。可她若知晓逆水瀑与李长安的过往渊源,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李长安没在瀑布边逗留太久,几人返身折回时林白鱼终于追了上来,主仆二人皆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模样比起一旁轻装上阵的玉龙瑶狼狈的多,已瞧不出半点大家闺秀的端庄得体,但仍紧咬着牙关,没有一丝要求人的意思。
心情谈不上好坏的李长安从玉龙瑶手里接过绢帕,一手捏住林白鱼的下巴,一面给她擦汗,一面啧啧道:“林小姐,本王看着都心疼,不过你在坚持坚持,再走一回方才上山的路程差不多也就到了。”
林白鱼一张俏丽脸蛋此刻涨的通红,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一双水灵眼眸死死的盯着李长安,殷红小嘴微张着,只有出气说不出半个字来。她一隻手缓缓举起,许是想推开这个言行轻佻的混帐,不料身子一倾,一个脚跟不稳就直直栽进了李长安的怀里。
李长安愣了愣,好笑道:“林小姐这投怀
报送是几个意思?丑话说在前头,眼下我可抱不动你。”
兔子急了还咬人,可林白鱼这隻兔子定力非凡,任由李长安明嘲暗讽就是不为所动。待堪堪喘匀了气息,强撑着站直身子,她才低声道:“不劳王爷大驾,我自己能走。”
李长安笑了笑,没再多言,跟着程青衣继续上山。
那时上武当山,李长安尚且花费了两日的功夫,如今虽体魄恢復的七七八八,但阴鬼入体终究有所损害,若非有天道补漏挡去了大半,短时日内李长安怕是床都下不来。又走了近两个时辰,李长安似也有些力所不逮的迹象。
程青衣仰头望了一眼,又侧目看向李长安,眉头轻皱,有些为难。
李长安撞见她目光,瞬时会意道:“道长放心,入夜前咱们定能上山,就是有点费丹药,不过你们剑宗这么大个宗门,应该不至于这般小气。”
年幼上山的程青衣尚未入世便已出世,哪里看的透李长安那些个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琢磨了一番不通其意,当下也未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