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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陈将军,你很热吗?”
跟随朱永成从炙手可热的成名儒将,到如今只是北雍众多默默无名将领中的一员,陈重浑身一僵,冷汗连连。莫看这位北雍王是个女子,其行事心狠手辣不输那些历朝历代的枭雄人物,久在官场的陈重如何能不提心吊胆。
他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平静道:“末将习以为常。”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总听人说,不想当将军的小卒活不长,其实不然,想当将军自是好事,但也得有那个命才行,陈将军来北平郡这些年倒是学会了知足常乐,也是好事。”
陈重听的一颗心忽上忽下,不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来此之前听闻朱大公子在铁匠铺横行跋扈叫北雍王当场撞见,这才有了后头愈演愈烈的兵戎相见。回想起早两年泷水郡洪府的那场飞来横祸,陈重不认为朱家的下场会比洪家好多少,如今朱家那对父子还有命活着,只能说祖上积德。那接下来,倘若统帅府一夜倾塌,对朱家一直忠心耿耿的他又会是什么下场?
念及此,这位当世儒将再难顾全风度,艰难开口道:“王爷,可否容末将斗胆一问?”
有意抛砖引玉的李长安淡然一笑:“但说无妨。”
陈重稳了稳心神,沉声道:“老将军若自愿卸甲归田,王爷可否从轻发落?”
李长安偏头望来,笑意深长:“你在跟本王谈条件?”
陈重低头垂眸,“末将不敢,但老将军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实在不忍见他老人家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李长安冷笑一声:“好汉不提当年勇,他朱永成当年能管好手下千万兵马,如今却连几个子孙都管不好,朱哮海的光辉事迹本王在邺城都听的耳朵生茧了,再给他嚣张几年,干脆本王这魔头的名号也送给他好了。”
李长安说的好似风轻云淡,在陈重听来却字字珠玑,险些当街就要下跪请罪。虽不见李长安动手,可陈重弯曲的双膝竟如何也跪不下去,这位面无人色的忠臣良将缓缓抬头,眼神绝望。
李长安收敛笑意,嗓音不轻不重道:“陈重,本王且问你,究竟是他朱永成的颜面重要,还是本王的困龙关重要?”
陈重神情悲愤,咬牙不语。
李长安接着道:“英雄不问出处,乱世不谈风雅,本王可以不计较朱家父子的品行,隻重他朱家领兵征战的本事,可本王不计较,并非整个上西道的百姓也不计较,民心不稳,何谈军心,军心不稳,何谈沙场,这些道理还要本王来教你吗?”
陈重缓缓直起腰。
李长安放缓语气道:“不过本王答应你,若朱永成自愿卸甲归田,本王便不再他伤一兵一卒。”
李长安没再看这个想要忠义两全的儒雅将军,径直朝前走去,淡淡留下一句话:“统帅府本王就不去了,一堆破烂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去转告朱永成,本王在军营等他,让他早些来,迟了本王可就反悔了。”
陈重缓缓抬臂抱拳,“末将,遵命!”
待三人走远,他才抬眸望向那袭青衫,眼神阴冷。
请将军卸甲归田
整个狼山城首屈一指富丽堂皇的统帅府,眨眼间千疮百孔,府邸的下人尚未来得及收拾狼藉,府门外便传来惊人噩耗。
朱老将军的独子朱立,被人打成了重伤。
几个皆负轻伤的甲士抬着他们的将军回府时,须发皆白的朱永成看着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儿子,气的面色紫红,沉默了许久,才一把拉起跪在一旁哭的丧如考妣的孙子朱哮海,怒声问道:“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哭,你老子伤哪儿了!”
满脸鼻涕泪水的朱哮海瞥了眼捂着□□打滚的父亲,支支吾吾,老将军一时气结狠狠扇了他一耳光,险些被打落牙齿的朱哮海这才连滚带爬的凑到他耳边,颤颤巍巍说了几个字。
老人整个人僵在当场,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嗓子眼儿发紧道:“你再说一遍。”
朱哮海哪敢再说一遍,生怕老人再赏他一记耳光,低头躬身挪远了几步。
不知是不是气的,老人浑身颤抖,抬手指着他道:“去,去给我把全城最好的郎中请来!”
朱哮海愣了一下,连着诶了好几声,撒腿就跑。
刚跑出门没两步,就与迎面而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朱哮海捂着脑袋正要破口大骂,看清来人一下就闭上了嘴。
陈重面色阴沉,掸了掸胸口,冷冷斜了这个草包公子一眼,大步跨入门槛。
朱哮海一时间愣在当场,平日里对他虽不曾拍须溜马,但也算和颜悦色的陈将军今日怎好似变了个人似得?瞧他的眼神就像看一隻死狗一样?
不等朱哮海回过神来,就听屋内传出老人的震声怒吼:“那姓李的小娘们儿真这么说?陈重,取我甲胄来,老子今日就要去见识见识,那小娘们儿究竟有多大能耐!”
许是疼麻木了,缓过一些劲儿来的朱立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气息虚弱道:“爹,我跟您一块儿去。”
老人看着四个儿子中唯一活下来的三子,忽然平静了下来,伸手按在儿子的肩头,沉声道:“你安心待着,只要做老子的还在,就轮不到做儿子的出头。”